本報昨天刊登中國早期電影明星阮玲玉的真實遺書被發現的消息後，引起了許多讀者的關心。大家希望了解更多的情況，也希望有更充分的理由證明此前流傳的兩封阮玲玉“遺書”是偽作。為此記者再次採訪了阮玲玉真實遺書的發現者沈寂先生。

    追蹤半世紀

    年逾八旬的老作家沈寂思路清晰，記憶良好。他退休前，是上影廠的一級編劇，他也是一位研究阮玲玉的專家，曾著有《一代影星阮玲玉》一書。1949年，沈寂在香港入電影圈工作時，即開始收集和研究阮玲玉的資料。在香港，沈寂在與導演朱石麟、費穆和演員胡蝶、林楚楚等人交談時，他們都提出了相同的問題：阮玲玉為何自殺？她的“遺書”究竟是真是假？這些著名導演和演員都與阮玲玉有過親密合作，熟知她的為人，認為按照唐季珊提供的那兩封“遺書”，她沒有理由結束自己的生命。

    沈寂同意這些看法，但他認為，真的遺書尚未浮現，就無從否定這兩封“遺書”。1952年，沈寂因在香港從事愛國進步活動，和劉瓊、舒適等人一起被港英當局驅逐回上海，但他試圖解開阮玲玉遺書之謎的心願始終沒有熄滅。應該説，沈寂發現阮玲玉的真實遺書，絕非偶然。

    拙劣假遺書

    沈寂説，要辨別過去流傳的阮玲玉“遺書”的真假，首先要弄清她和張達民、唐季珊這兩個男人的關係。阮玲玉出身貧苦，母親帶著她在一個張姓富人家當傭人，在她16歲時，張家小少爺張達民引誘並佔有了她。阮玲玉考進明星電影公司迅速成名後，家境敗落、嗜賭成性的張達民天天糾纏著她要錢，甚至兇狠地毆打阮母。阮玲玉不得已和他分手，唐季珊便趁機而入。這個有玩弄女影星劣跡的茶葉富商用了各種手段，騙得阮玲玉和他同居，不久，又勾引上了另一明星梁賽珍，對阮玲玉經常打罵。這時，張達民無賴地將阮玲玉和唐季珊告上了法庭。唐季珊大為惱怒，認為都是阮玲玉帶來的禍，對她更加惡言相加。阮玲玉生性脆弱，在這兩個男人的折磨下，實在無法再活下去了。

    根據沈寂採訪的資料，阮玲玉生前與女演員黎莉莉説過這樣的話：“張達民把我當搖錢樹，唐季珊把我當專利品，他們都不懂得愛！”自殺前幾天，當另一位女演員林楚楚勸慰她“好在有唐先生保護你”時，她悽慘地叫道：“林大姐，我實在灰心，寒心，痛心啊！”可見，阮玲玉看穿了唐季珊的真面目，對他已完全絕望。而唐季珊提供的“遺書”中，卻變成了阮玲玉説自己很對不起他，還盼望“有緣我們來世再相會”。飽受他欺淩並看穿他本質的阮玲玉，可能這麼寫嗎？至於小報的造謠污衊，沈寂認為，在舊社會司空見慣，也不足於因為“人言可畏”而導致阮玲玉自殺，“遺書”中的這句話，不過是唐季珊推卸罪責而編造的託辭而已。

    事實皆作證

    而新發現的阮玲玉遺書，卻和她的生活實際情況和心境完全吻合。遺書中説唐季珊“沒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約不會這樣做吧！”聯華電影公司經理黎民偉1934年1月30日的日記可以作為印證，他寫道，這晚在杏花樓請客吃飯，唐季珊不知何故，竟當眾毆打阮玲玉。自殺前的晚上，黎民偉為歡送一位美國友人，邀請許多導演演員參加宴會，人們紛紛鼓勵阮玲玉勇敢地在法庭上與張達民鬥爭，使她增添了信心，散席後，她心情愉快地主動和唐季珊去揚子舞廳跳舞。回家的路上，汽車司機聽到兩人議論訴訟的事情，唐季珊責罵阮玲玉害人害己，對不起他，並爭吵起來。估計回家後，他又打了阮玲玉，這就是遺書上的“今晚又打我”，直接導致了阮玲玉走上絕路。

    在新發現的遺書中，阮玲玉斥責了張達民與唐季珊的卑鄙，稱唐季珊是“玩弄女性的惡魔”，説“我何罪可畏，我不過很悔悟不應該做你們兩人的爭奪品，但是太遲了！”這和她向黎莉莉、林楚楚坦露的心聲完全一致。如果把前後兩種遺書對照起來讀，不難看出，新發現的遺書在文筆遣詞上也更符合阮玲玉本人和自殺前的心態。正因為遺書揭露了張達民與唐季珊的醜惡嘴臉，唐季珊不得不偽造假遺書來欺騙世人。

    疑案終澄清

    那麼，《思明商學報》上刊登的阮玲玉真實遺書，為什麼在如此長的歲月中未得到流傳呢？沈寂解釋説，那是因為這份報紙印刷量很小，在當時幾乎沒有什麼影響，連圖書館都沒有收藏。向《思明商學報》提供阮玲玉真實遺書的梁賽珍姐妹，先是受唐季珊委託製造假遺書，後來又良心發現，揭露了事情真相。梁賽珍姐妹也是當時頗有名氣的明星，阮玲玉死後，她們繼續活躍在演藝界，如果《思明商學報》發表的阮玲玉遺書是有人以她們的名義偽造，必然在當時引起風波，但事實上沒有出現這種情況，由此可見，這兩封遺書才是真實的。

    《新民晚報》 2001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