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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以前，76歲的香港籍老人蘇政和鄒善德，回到內地的故鄉無錫市，與當地原大浮鎮的時任領導在一紙合同上簽了字。合同約定，鎮辦公司乙太湖邊276畝土地入股、兩位老人出資735萬美元成立“明珠苑”合資企業，共同開發房産。2年之後，此片地價由每畝27萬人民幣上升至130余萬時，奇怪的事發生了，276畝土地突因涉訟被查封，進而被登出土地使用證。最終，鎮辦公司沒有把土地還給合資企業，而是以高價賣給了別人。遭遇尷尬的港商認為，鎮政府這樣做表面上多了2億多元的收入，實際上則丟掉了最可寶貴的誠信，讓投資者寒心。

兩港商回鄉創業投資房産

“蘇政、鄒善德兩位老人，一個是香港無錫同鄉會會長，一個是理事長。鄒老樂善好施，從上世紀80年開始，在無錫投入善款數百萬人民幣。兩位老每人平均是誠信的港商，而不是有些人説的‘空手套白狼’的騙子。”雷煥文這樣説。他講的善款，指鄒老先生在無錫為幼兒園、小學、中學及希望工程的捐款。現已退休的雷煥文原係無錫市政協統戰部的負責人之一。兩位老人與原大浮鎮合作開發房地産，他是牽線搭橋人。

2000年3月30日，經過正式的招商引資手續後，香港華軒發展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即蘇政、鄒善德）與原大浮鎮（現併入濱湖鎮）合作，與無錫太湖山水城發展總公司（以下簡稱為山水城公司）簽訂合同，共同開發太湖畔這塊276畝土地。經證實，山水城公司與鎮政府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此公司自10年前成立以來，一直由鎮委書記親任董事長和總經理，鎮長任副董事長和副總經理。在一定程度上，山水城公司代表著鎮政府。雙方成立合資企業——無錫太湖明珠苑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明珠苑公司），港方佔52·5%股份，大浮鎮以土地作價665萬美元佔47·5%的股份。

如今，位於無錫唐城附近的這片近300畝的濱湖土地，已被推土機剷平。位於工地一側的售樓處，大門緊鎖，大廳玻璃門內的倣真別墅區模型，顯示著原先開發者宏偉構想。但這個構想顯然像售樓處的所有房間一樣，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這個售樓處的主人，就是合資企業明珠苑公司。該公司擬開發的276畝土地因為涉訟，土地使用證于2002年12月5日被國土局登出。這片地現已被賣給他人。港方首期投入的1000多萬人民幣中，作前期工作花掉的數百萬元，也付之東流。

鎮政府以“問題土地”合資

“作價入股的276畝土地，是有問題的。山水城公司欠別人的債沒有還清，這塊土地因此曾被法院查封過。我們不明白的是，山水城公司為什麼不把這些向我們講清楚？”鄒善德的兒子鄒偉文一臉的困惑。

據調查，包括這276畝的350余畝土地，原係原大浮鎮某村的。1997年，此地的土地使用權歸了風情園公司，後成為一個半途而廢的景點，風情園公司因此欠下投資方之一深圳三洲投資有限公司（下簡稱深圳三洲公司）1360萬元人民幣。此片土地也被深圳中院查封。1999年11月2日，深圳三洲公司同意將此塊地作價315萬美元，過戶給山水城公司，由山水城公司繼承風情園公司的債務。深圳中院隨即解除對此土地的查封。至此，此塊地的土地使用權變相歸了鎮政府。

“鎮裏用來作價入股到明珠苑公司的這片土地，的確存在鉅額債務，我，或者是鎮委、鎮政府的其他官員，也的確對港方隱瞞了此事。當時主要考慮到債務可能會影響港商的投資熱情。” 患病在家的朱炳昌證實説。朱炳昌，是原大浮鎮黨委書記、山水城公司原董事長兼總經理，他一手操辦了山水城公司與香港華軒發展有限公司的合資，後來還出任明珠苑公司的總經理。

然而，就是這筆事先沒有言明的債務，最終導致明珠苑公司已拿到手的國有土地使用證被登出，蒙受巨大損失。2002年4月，朱炳昌被確診患有重病，被迫從工作崗位上退下，新任鎮黨委書記童耀明，按慣例接任山水城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明珠苑公司的命運，從此急轉直下。

土地升值，港商土地被鎮政府重新轉讓

據測算，2000年3月，山水城公司將276畝土地作價入股明珠苑公司時，平均每畝的地價為27萬人民幣左右。朱炳昌説，這在當時已是很高的地價，此片土地附近的花園渡假村，當時每畝的賣價不足10萬元。

2000年以後，無錫市政府加快了蠡湖新區的規劃建設，實行“先規劃後建設、先配套後開發、先環境後建房”的理念。此舉很快使蠡湖新區的房産升值，2003年11月，該區域的最高地價已升至每畝245萬元。山水城公司用來入股明珠苑公司的276畝臨湖土地，無疑是此新區的黃金地塊之一。港商鄒偉文認為，這片土地現在的市值應在4億元左右。

土地迅速升值的背景下，在港商身上發生了一喜一悲兩件大事。一是2002年3月21日，山水城公司與港方簽訂了股份轉讓協議，山水城公司同意出讓股份給港方。2002年5月13日，經江蘇省政府批准，明珠苑公司由合資企業轉為港商獨資。從名義上講，港商自己擁有了276畝土地的使用權。這是喜事。

2002年3月8日，深圳中院因山水城公司未完全履行還款義務，在深圳三洲公司的主張下，作出民事裁定，追加山水城公司為被執行人。2002年11月27日，深圳中院向無錫市國土局發出協助執行通知書。按照此通知書， 2002年12月5日，無錫市國土局正式登出明珠苑公司的國有土地使用證。隨後，此土地被重新過戶給山水城公司。

更讓港商無法理解的是，山水城公司很快將這徵土地中的220余畝，轉讓給了無錫市山水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該鎮工作人員徐衛星證實，重新轉讓的價格比賣給港高的價格高得多，每畝約130萬元人民幣。

港商認為“中了鎮政府的圈套”

“這是一個圈套！鎮政府看見地價漲了，就違反合同，利用行政、司法手段收回已出讓的土地，以高價再賣一次。”鄒偉文直率地發表自己的觀點。

鄒的“圈套説”雖有些偏激，但記者調查發現，其中確實有諸多疑點。據朱炳昌説，山水城公司有償還債務能力，卻坐等深圳中院查封土地。朱炳昌證實，早在2002年4月以前，山水城公司已還三洲公司1000萬元左右。 “加上利息，也就欠債六七百萬元了，山水城公司是鎮辦公司，註冊資金有5000萬元，償還六七百萬元債務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因為幾萬元的債務，就查封時值數億元的土地，這是正常的嗎？”

“山水城的債務，憑什麼查封合資企業的土地？這個債務與我們何干？”鄒偉文拋出一串串疑問。朱炳昌也表示：“如果確是因為還債需要查封明珠苑土地，那麼，2002年底還清債務後，山水城公司按照約定，應該繼續履行合同，將沒有債務的土地再還給明珠苑公司。而事實上，山水城公司不但沒歸還土地，而是在第一時間就把土地高價賣給了別人。”

讓記者大感意外的是，無錫市國土局是2002年12月5日登出明珠苑公司國有土地使用證的，但一份合同卻表明，山水城公司于同年11月25日，就已將其中的220余畝土地轉讓給了山水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更為荒唐的是，一張編號為“蘇地完No0072569”的完稅單顯示，山水城公司早在同年11月23日就繳了88萬元的土地轉讓相關稅款。“土地還是我的，你卻把我的東西賣給了別人？相關部門為什麼在合同簽定前，就收了稅？”鄒偉文質問。

童耀明對此的解釋是：“合同簽定的日期和交稅的日期均是不對的，是比實際日期提前了。這樣做是為了享受市裏到2002年年底的優惠政策。”

“這種解釋是不通的，要麼山水城逃掉了大額稅款，要麼就是在説謊。”明珠苑公司的代理律師黃超反駁説。黃超還指出，既然實際的轉讓價是2億多元，那麼在合同中為什麼只寫了8799萬人民幣？

2億元利潤的不同理解

鄒偉文接受記者採訪時説，明珠苑公司符合內地合資、獨資企業的所有正規手續，2001年6月依法取得了國有土地使用證。按照市場經濟規則，由於土地升值産生的所有利潤，除了應納的稅費外，均是明珠苑公司的。“所以，鎮裏現在重新轉讓土地獲得的2億多元利潤，實際上大部分是港商的利潤。”

對於此事，童耀明也有自己獨特的看法。“港商的根本目的，是想用700多萬美元拿走鎮裏4億多人民幣的國有土地資産，這是他們與前任鎮委書記串通的表現。這筆不公平的交易已讓鎮政府損失很多。新一屆鎮領導班子，是按照法律，依法挽回了國家和集體的損失。”

明珠苑事件牽出政府誠信話題

朱炳昌説了3句耐人尋味的話：一是如果僅從鎮裏經濟收入角度看問題，鎮裏利用法律手段，收入了2億元，似乎做了一件很有政績的事。二是從山水城與港商當初簽訂的合同上看，這2億元錢不應是鎮裏的，而應是明珠苑公司的，至少1億多元是港商的。三是2億元人民幣買不回政府信譽。

港商鄒偉文説：“我們國家，從中央到地方，都在推行誠信政府的理念。這個事的發生，就反映了一個鎮政府的誠信問題。”鄒偉文在無錫市還投資有一家彩印廠，他認為，江蘇的省、市一級的政府在對待投資方面，是很講誠信的，嚴格按市場規律辦事，因此他的投資一直很愉快。“但是，在當前的投資形式下，外來投資者，接觸的更多的是區、鎮一級的政府，但這一級政府的一些少數領導，還沒有的很強的誠信觀念。”

南京大學學者肖澤晟認為，港商鄒偉文的話很深刻，國內的招商引資現已遍地開花，縣、區、鎮、鄉一級的政府與外來投資者的接觸是最多的，這些“小政府”的誠信正愈來愈重要。“這個鎮政府現在得了2億元，以後呢？恐怕損失的不止是2個億。政府的誠信用錢是無法衡量的，也是無法換算的。” （記者 宮靖）

現代快報 2004年0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