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買了套房子，我感覺這件事是照我的意願決定的。但仔細回憶一下，其實我原本更傾向於租房子，是我媽一直想讓我買房來著。
我要是美國人的話，我現在一定仍在租房子住。但我是中國人。我國心理學家的一項研究表明，中國人的自我概念中包含母親成分，而美國人、英國人則不包含。在美國人的自我意識中，“母親”和“克林頓”這兩個概念都屬外界事物。
有關這一研究的學術論文發表在最近一期學術雜誌《中國科學》上。記者就這一有趣話題採訪了論文第一作者、北京大學心理學系教授朱瀅。
中國人有依賴性，西方人是獨立的
記者：根據您的這一研究結果是不是可以説，中國人更注重人情關係？
朱瀅：可以這麼説。我們都知道，孔子學説根本講的是“仁”，説的就是人和人的關係。在心理學上，自我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概念。除了患有某種精神病的人，每個人都是有自我意識的。例如我能夠時時感覺到我的存在，知道我叫朱瀅，是北京大學心理學系的教授，正在和你交談等等。 東方人和西方人關於自我這個概念的結構是不一樣的。自我包含我的名字、職業、性格等等許多內容，但東方人的自我概念強調同他人的關係。離開了父母、好朋友、同事等，自我的內容就很少了。
而英美國家是絕對的獨立的自我。不包括好朋友、父母、同事等，只包括他自己。重要的問題，他一個人説了算。
就是説，中國人更依賴於別人的觀點，而英美人依賴自己的觀點。例如到別人家做客，主人會問，你想吃點什麼？中國人總是回答：隨便。而西方人會明確地説：牛排(或者別的東西)。 中國人更看重母親的願望
記者：具體而言是怎樣做的實驗呢？
朱瀅：自我和記憶有密切的關係。和自我掛鉤的詞彙被試者會更容易記住。我們先選擇一些形容詞，例如“勇敢”、“美麗”、“懶惰”、“孝順”等等。如果被試者認為自己是懶惰的，那麼他就能很好地記住這個詞。如果把“魯迅”和“勇敢”聯繫起來，那麼被試者對“勇敢”這個詞的記憶成績就不如“懶惰”。
我們找了幾組志願者做實驗。結果發現，被試者對和母親掛鉤的形容詞的記憶成績和自我一樣好。例如如果他認為母親是“勤勞”的，那麼他記憶勤勞這個詞的成績和記憶與自我掛鉤的詞的成績一樣的好。
這一結果和國外的資料不一樣。美國人記憶與母親有關的詞和與克林頓有關的詞一樣，成績都不如與自我有關的詞。
母親在中國人的右腦嗎？
記者：您的論文説，自我概念在腦區的定位在右半球的額葉部分。那麼母親概念在腦區的定位中國人和西方人是否有差異？
朱瀅：我們正準備做這個實驗。按照已有的實驗結果，關於自我的定位在右半球，而關於語義(例如魯迅就是一個語義)的定位在左半球。我有個設想，在中國人的大腦中，母親和自我一樣位於右半球。
現在腦成像技術成為探索大腦的工具。這種技術現在使用的是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儀(英文簡稱fMRI)。這種儀器國外的許多醫院都有，現在北京醫院、三一醫院等國內大醫院也有這種儀器。實驗的時候，被試者躺在機器裏，眼睛可以看到刺激物。整個小屋是封閉的，工作人員通過外面的電腦觀察實驗結果。我們會問，您母親是不是勤勞的，他在回答問題的時候，機器開始掃描他的大腦，我們就能發現是哪一部分腦區在活動。當被試者某個腦區興奮的時候，因為那裏的耗氧量比較高，血液裏的含氧量就有變化，而儀器能夠觀察到這種變化。
記者：那麼中國人的自我概念中也包含“父親”嗎？ 朱瀅：關於“父親”，實際上我們也已經做過實驗了，雖然在論文裏沒有論述。結果同“母親”是一樣的。換個角度説，中國人的慾望、願望往往是通過別人來表達的。
嬰兒咬腳趾，是因為沒有自我意識
記者：心理學研究自我有什麼現實意義？
朱瀅：21世紀心理學研究的是意識問題，現在《自然》、《科學》雜誌經常發表關於意識的研究論文。
一般認為意識問題的核心是自我意識。自我意識這一心理過程對其他心理過程起主導作用。 自我意識是一種很高級的認識功能。在動物中，一般認為只有猩猩和海豚有自我意識。例如黑猩猩在鏡子前如果發現自己臉上有個涂上的紅點，它會把這個紅點擦去，而猴子就不會。最近科學家發現海豚比較喜歡照鏡子，有自我欣賞的傾向。
人在3歲時才會有自我意識。一個1歲或者兩歲的嬰兒照鏡子不會知道鏡子裏面的人就是他自己。我們都知道，他們常常會咬自己的腳趾頭，把自己的腳趾頭和別的物體一樣同等看待。 記者：能否介紹一下您的下一步研究計劃？
朱瀅：我目前已經和美國的一位教授取得聯繫，準備在美國重新做這個實驗，以對實驗結果進行檢驗。另外我還和香港的有關專家取得了聯繫，準備在香港做這個實驗，看看雙文化背景的人的情況。
因為北大外交頻繁，每一年的外交事務之多大概相當於一個省的水準。因此北大的學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既具有西方人的人格，又具有中國人的人格。實際上我們已經拿北大的學生做了實驗，結果和我們的預想基本相符。
《北京青年報》2002年1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