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人們關注的焦點，首先依然是美國的經濟表現。美國商務部于當年7月31日公佈的新的修正統計數據顯示，2001年第一季度GDP增長率為負0.6%，而不是原先公佈的1.3%，第二季度GDP增長率是負1.6%，而不是原先公佈的0.3%。第三季度GDP雖仍為負數，但從負1.3% 修正為負0.3%，第四季度GDP增長率則上調為2.7%，明顯高於原先公佈的1.7%。

    上述修正後的數據明確了以下幾個問題，一是2001年美國經濟確實已陷入衰退。但按通常界定經濟衰退的標準，衰退的時間是6月而不是3月。二是 “9.11” 事件使美國民眾和投資者産生了“安全危機”，進一步打擊了投資慾望，使美國經濟“軟著陸”希望徹底破滅，並造成多方面的負面影響。三是2001年美國經濟的運作軌跡呈現V字型，而不是U字型、L和W字型。四是美國經濟衰退的主要導因是發生了高新技術危機和經濟週期危機。其特點是衰退比較緩和，持續時間比較短，經濟衰退與生産率增長並存；失業率增加與僱員實際工資上升並存。

    為阻止其經濟持續下滑，美國加大了防範措施和支援力度，特別是“9.11” 事件後，美聯儲加快了降息的頻率，美國政府增加了刺激經濟的撥款，並實行大規模的減稅計劃。上述措施發揮了一定的政策效應，正如前面所提2001年第三季度美國經濟收縮幅度縮小，第四季度經濟增速有所回升。這説明美國經濟在“9.11” 事件後並沒有像人們所預計的那樣走向更加深度的衰退，而是出現了復蘇的勢頭。進入2002，美國經濟在波動中復蘇，第一季度經濟增長率為5%，這一增長的動力主要是清理商品庫存積壓速度加快，企業增加生産已使存貨與銷售平衡，而不是由消費需求大幅增長所拉動，因而是不能持續的。所以，美國第二季度的經濟增長率降為1.3%，由於個人消費需求畸形發展，第三季度美國經濟又增長了4%。美聯儲、美國商務部及會議委員會等都認為，美國經濟在11月出現了一些利好因素，包括消費信心指數反彈、個人支出超過收入增長速度、企業開始增加設備品投資等，顯示其經濟出現回暖跡象。但消費支出增加是由於企業低價促銷，企業利潤實際上依然不高，不足以刺激企業擴大再生産，預計第四季度經濟雖不會出現太大的降速，但其增幅有可能趨緩。11月6日美聯儲將聯邦基金利率和貼現率分別下調50個基點，其目的在於刺激企業的資本投入，促其經濟走向持續復蘇。

    從2002年經濟運作軌跡看，美國經濟儘管復蘇力度不大，勢頭不強，經濟復蘇與股市下跌相伴隨，而且存在著眾多不穩定的因素，但畢竟已步入坎坷的復蘇之路，沒有像許多人所預測的出現“兩度衰退” 現象。

    但值得關注的是在美國經濟略顯好轉的同時，又出現了一些新的難題。這些難題解決的如何不僅影響美國經濟，也涉及世界經濟發展的走向：

    第一、企業利潤下降及投資下滑使其失業率在6% 左右徘徊。居高不下的失業率導致正常消費需求疲軟，使其經濟復蘇的活力不強。而最為引人注目的經濟現象則是一批批做假賬的超級大公司先後曝光，形成“大公司財務醜聞潮”，動搖了美國作為投資者“避風港”的根基。

    第二、美國貿易逆差進一步擴大。2001年美國的貿易赤字高達3475億美元。進入2002年以來，美國貿易逆差繼續擴大，預計2002年美國貿易逆差將突破4000億美元。貿易逆差擴大與強勢美元有關。布希早在2001年8月就曾説過強勢美元對美國既是一種資産，又是一種負擔。美元堅挺幫助美國抑制了通貨膨脹，吸引了大量的外國投資。大量外資流入又支援了美元的強勢，並推高了股市，維持了其經濟發展與繁榮。但時移勢易，美元的高估使其企業出口減少及進口增加，從而造成鉅額貿易逆差。貿易赤字惡化使部分投資者拋售美元，以及會計業失信導致外資撤出等，這些都成為促使美元下跌的導因。美國從堅持維護強勢美元轉向強調美元價值應由市場決定，反映了匯率政策的變化。匯率政策變化是經濟政策變化的體現。2002年消費需求增幅趨緩，但無論是政府還是企業都仍看重其內需對經濟的拉動作用。然而僅靠內需“單一發動機”難以確保美國經濟的持續復蘇。美元適度貶值不僅可以修正美元價位的長期高估，而且可以增強企業及其産品的國際競爭力，有利於擴大其出口，減少其對外貿易逆差，以期達到通過外需創造就業機會及帶動經濟增長的目的。但11月以來出現的利好因素又使美元近期表現趨於強勁。

    第三、國家財政從黑字走向赤字。在連續4年出現財政盈餘之後，由於國稅收入減少和反恐費用及軍費大幅增加，美國本財政年度的預算赤字有可能接近2000億美元。彌補財政赤字一是依靠外資的流入，二是依靠增發國債，而目前美國國債總額高達6萬億美元，已超過佔GDP 60% 的比重。由於美國經濟增幅不高，投資者對其獲利前景信心動搖，使許多投資者不願涉足美國市場。外資銳減是美國經濟復蘇的一大現實威脅。

    第四、在美國貿易逆差繼續擴大的驅使下，市場保護色彩加濃。據英國《金融時報》2002年4月25日刊登的資料顯示，在20世紀90年代，反傾銷案平均每年發生232起，其中2000年發生了251起，而2001年反傾銷案猛增至348起。這一簡單的統計數字表明，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國際社會面臨著愈益嚴重的貿易保護主義。美國是發起對外反傾銷案最多的國家。2002年上半年，美國先後推出鋼鐵救濟法案、農産品補貼法案，並增加對美國公司在紡織品、運輸和其他服務業領域的保護。美國正式啟動201條款對進口鋼鐵加收8—30% 的關稅是這種市場保護的典型表現。這種緊急保護措施比起通常所説的反傾銷更具隋意性，其壁壘性更加突出，但國際經驗表明，保護市場的一方，也將受到反保護一方的懲罰。因此，美國對失去競爭力的鋼鐵業的保護引起歐盟、南韓、日本和中國等強烈的不滿和抵制。

    從總體發展態勢看，2002年美國的經濟表現稍好于2001年，但復蘇的進程是低幅、緩慢、曲折和起伏的。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主席費爾德斯坦認為2002年美國經濟增長率在2.5—3.5% 之間，而經合組織（OECD）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值則僅為2.3% 和2.4%。在經濟全球化加速發展的現時代，美國經濟的任何變化，都將涉及到其他國家經濟發展面臨的外部環境。

    概括地説，當前世界各國對美國經濟存有六大擔憂：1、股市下跌和美元貶值。2、財政與經常項目的“雙赤字”。3、會計制度失信。4、市場保護加劇。5、外資撤離。6、發動對伊戰爭影響世界經濟復蘇。

    （谷源洋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原所長）

    中國網 2002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