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個標題，實際上寫下了正義與邪惡的涇渭之分。同為“小偷”，一個是專事扒竊的“小偷”；一個是葉灶根和黃雅芳夫婦加起來的“小偷”。因為，葉灶根老人在兒時得病後，留下了左臂的殘疾。

    我們將要講述的就是“小偷”與“小偷”的較量，這個較量已經持續了四十餘年。儘管較量還在繼續，但我們理當向讀者傳遞較量的捷報：在這四十餘年的風風雨雨裏，葉灶根和黃雅芳夫婦，共抓獲“小偷”

    的扒竊者近4000名。今年11月26日，葉灶根作為上海見義勇為的傑出代表進京，在人民大會堂領回了一枚全國見義勇為先進個人的獎章。在這枚沉甸甸的獎章裏蘊含著葉灶根夫婦四十餘年的沉甸甸的故事———

    賣報人初試反扒

    葉灶根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一直生活在南市區（現黃浦區）的老城廂裏。他家境貧寒，加之左臂殘疾，20歲出頭便以賣報為生。

    那時，他的報攤頭擺在大東門的麗水食品商店門口。葉灶根瞄準食品店門口，因為食品店人來人往，報紙賣得不錯，三分五分一張報紙，每天也能賣上幾塊錢。沒想到，這裡也就成了葉灶根反扒的始點。

    1958年的一天，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巡邏時，走到了葉灶根的報攤前。葉灶根一驚。好在警察叔叔和顏悅色，葉灶根寬心了許多。“儂生意好伐？”“蠻好。”……簡單的閒聊之後，兩位警察叔叔亮出身份，鄭重其事地對葉灶根説：“我們想請你搞搞反扒，就是捉‘小偷’。”葉灶根笑了：“我？一隻手哪能捉‘小偷’？我弄勿來。”葉灶根搖搖頭。兩位警察叔叔笑笑而去。

    過了兩天，葉灶根居處的管段民警找到府來，對葉灶根説：“阿拉刑偵隊看中儂了，想請儂搞反扒。”葉灶根本是個爽快人，不會轉彎摸角，好奇地問道：“我一隻手來訕伐？我還要賣報紙了。”管段民警説：“來訕，儂聰明活絡，一邊賣報紙，一邊生份心，看到有人摸袋袋就捉牢伊。試試看吆。”葉灶根很好商量，説：“既然你們警察叔叔這麼看得起我，我就試試看，捉壞人大家有份。”

    葉灶根説做就做。那天，他照例在麗水食品店門口賣報，誰也不知他已“身懷重任”。他雙眼掃視，見有一個人跟在一個婦女背後走進食品店。葉灶根緊盯不放，當那人將手伸進那位婦女包裏，摸到皮夾子後，葉灶根一個箭步衝上去，用健全的右手一把抓牢那個“小偷”，把他拖到派出所。然而，葉灶根傻眼了，那個人手裏沒有皮夾子。他描繪當時情形説：“奈麼僵脫嘞。哪能眼睛一眨，皮夾子沒了？沒有證據，只好放人。”葉灶根説，經驗不足，吃了虧，沒想到那小子把皮夾子扔了。好在刑隊的警察叔叔陳開元鼓勵他，並面授機宜，一步一步地教他如何捉“小偷”。這以後，葉灶根拜陳警官為師，每捉一次總結一次，加之自身的悟性，反扒能力大有長進，很快成為南市公安分局業餘反扒隊伍的一員幹將。

    店堂裏徒弟拜師

    且説黃雅芳與葉灶根原本就是鄰居，客來客往的走得相當熱絡。她與灶根同年同月生，僅小葉24天，兩人現年均為68歲。

    黃雅芳出身農民，家境同樣貧苦。她常年累月在十六鋪點心店當營業員。輪船碼頭和擺渡船就在附近，流動人口十分頻繁，點心店的生意自然火旺。不過，令黃雅芳揪心的場面經常發生，當有人發現被摸去皮夾子時，不由地一聲驚叫，隨之便是人心慌慌。尤其是過年前夕，一些農民兄弟分了紅到上海來購買年貨，到點心店吃點心時，一年的血汗錢被“小偷”扒去後，喊天哭地，痛不欲生。黃雅芳説：“有時這樣的事情一天要碰到好幾次。憑著樸素的階級感情，我真看不過去。於是，我就對灶根講，請他到店堂裏來捉脫幾個。”

    葉灶根捉扒手已經捉出了經驗，聽黃雅芳這麼一説，渾身來勁。於是，他賣完報紙，就到十六鋪點心店，兩眼掃射，捉捉一個，捉捉一個，一連捉了好幾個“小偷”。黃雅芳見葉灶根垂著一隻殘疾的左臂，靠一隻右手，竟然捉得這麼神，既驚嘆又好奇，便問：“儂捉起來哪能介便當？”葉灶根笑笑説：“不便當，這裡頭有竅開。”“好，我拜儂為師，阿拉‘小偷’捉‘小偷’。”黃雅芳向葉灶根“表露心跡”。葉灶根也樂意收下這個女徒弟。

    黃雅芳與葉灶根一樣是個爽快人，做一行愛一行，越捉越有經驗，數年堅持下來，卓有成效。當黃雅芳和葉灶根走到一起後，真正是比翼齊飛，兩人都成為業餘反扒能手，兩人都被評上上海公安保衛戰線先進工作者。1980年的“三八”婦女節，黃雅芳身戴大紅花，成為南市區飲食公司的模範。公司號召所有職工向黃雅芳學習，既當好營業員，又當好保安員；不但要做公司的榜樣，也要做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模範。

    手指上傷痕纍纍

    四十年反扒，兩位老人傷痕纍纍。葉灶根告訴記者，反扒工作是很艱苦的，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因為，凡是被捉的“小偷”，沒有一個乖乖“繳械”的，都要反抗掙扎，都要掰開你的手指逃脫。葉灶根伸出他右手的五個手指頭，個個或曲或彎，沒有一根能伸得筆筆直，手指上還佈滿了被抓被拗的舊傷痕。葉灶根何止手指有傷，他腰部背部腿部都有傷，這些傷都是在同“小偷”作鬥爭時落下的。但他從來沒有因傷而退縮過一步，直到現在年近古稀，依然是地區警署聘請的反扒隊員。

    説到傷，黃雅芳同樣傷痕纍纍，她還差點丟了性命。那是1990年，黃雅芳已經退休了，可她依舊早出夜歸地抓扒手。一次在十六鋪12路電車上，她抓到一個扒手，要拖他下來去派出所，可扒手狠命掙扎，倚著門不肯下來。這時，電車駕駛員疏忽大意，猛地啟動了車子，黃雅芳不慎從車門處摔落，頓時頭部鮮血如注。黃雅芳被送到醫院以後，一直噁心嘔吐，診斷結果為嚴重腦外傷，10天以後才脫離生命危險。

    黃雅芳指著眼睛説：“你看，我的眼睛一隻大一隻小，那是在追‘小偷’時，被對方一拳頭打的。”她又伸出左手大拇指，説一次抓了一個扒手，對方拼命拗我大拇指，事後大拇指腫得像小饅頭。“記者同志，你問我受了這麼多傷，為何還要捉‘小偷’？其實道理很簡單，我和老葉都是窮苦人，我們翻了身，感謝共産黨，感謝政府。能幫政府除害，是我們每一個老百姓的應盡義務。”黃雅芳説得很樸實很樸實，在這種樸實的言語裏透射出的卻是難能可貴的社會責任感。

    家門口正氣凜然

    葉灶根、黃雅芳夫婦也時時受到“小偷”們的威脅和恐嚇，可他們從來沒被嚇退過。他們身上有著一股浩然正氣。

    葉灶根清楚地記得，去年除夕的傍晚，兒子女兒來吃年夜飯，他帶著孫子在弄堂口放鞭炮。這時，有6個人一溜排開走上前來，踢去鞭炮，將葉灶根團團圍住。其中一個人朝葉灶根的頭上拍兩記，威脅道：“老不死的，儂還沒死啊。10年官司在儂手裏吃的，儂忘記了？”葉灶根朝孫子示了一個眼色，讓他去報警110。爾後，他不動聲色，巧妙地保護自己，對這些人説：“你們年紀還輕，要好好做人，不要去傷害人家。如果被我看到，我還是要捉。”這6個人正要對葉灶根動手時，忽聞傳來警車的蜂鳴聲，便趕緊拔腳而溜。

    葉灶根説，與壞人壞事作鬥爭，怎麼會不“得罪”人呢？威脅恐嚇想報復的終究是一小撮，而廣大人民群眾和政府是我們的堅強後盾，所以我們不怕。

    葉灶根、黃雅芳夫婦的“小偷”與陰影下的“小偷”較量了四十年。四十年不屈不撓，不計報酬，不講條件，葉灶根和黃雅芳戰勝自己所付出的堅忍和心血絲毫不少於戰勝“小偷”。

    四十餘年過去了，如今，他們還在十六鋪、城隍廟一帶反扒，仍然用“小偷”在與“小偷”較量。當夜幕降臨的那一刻，他們又在期待明天的戰績。是的，明天我們還要講述葉灶根、黃雅芳夫婦的反扒故事……

    《新民晚報》200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