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正在痛中恢復】糾結多天以後,53歲賣臭豆腐的劉會芳戴上兩層藍色口罩,終於決定出攤了。
這天是12月10日下午,保定仍有不少家庭正經歷“發熱潮”,她的親戚們也加入發熱者的行列,而她自己一直未出現症狀。“聽説出來的人多了。”她提了提聲音説,“光那麼待著也不行啊。你不掙,一分錢也進不了,光花。”
她帶著貨去了往常週末常去的瀑河水庫,那是保定新興的旅遊地,人多時跟集市一般熱鬧。這天是週末,來遊玩的市民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不管走到哪,她都能聽到陣陣咳嗽聲。“差不多都‘陽過’了,才出來呢。”她説,半天,她只賣了幾百元,沒趕上往常日子的一半。
這片擁有1000萬人口的京畿重地,還沒完全恢復昔日的繁華。無論如何,這片土地上的日常生活秩序正在重建,只是重建還需要時間。
在繁忙的早市,賣蔬菜的與賣煙絲的一同出現;馬路上,高峰時段開始堵車,紅色車尾燈照耀著街道;驢肉火燒店裏的客流量雖然比不上往日,也讓老闆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醫院經歷陣痛過後,絕大多數感染的醫護人員已重返崗位,日常醫療秩序正在恢復。
但醫院正面臨新的危機,感染新冠導致基礎病加重的老年人涌進醫院,門診、住院壓力迅速增加,並有醫療擠兌的苗頭。
疫情防控政策不斷優化後,傳染病專家們的共識是,中國即將經歷感染高峰。在中國疾控中心原副主任馮子健看來,第一波大規模疫情衝擊到來的時間,與不同地區政策調整方式、調整前的感染者人數、人口流動情況等因素密切相關。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當保定已經經歷過感染高峰時,不少地區才剛剛起步。
對於保定而言,它或許是新冠疫情以來,中國最早經歷感染高峰、最先開始恢復日常的城市之一。對於其他尚未經歷感染高峰的城市來説,保定“放開”之後所經歷的,或許是他們也將經歷——醫院承受陣痛,迎接新的危機,居民自願靜默,慢慢恢復日常。
陣痛前奏
如今已很難清晰地追溯這一波保定疫情的起點。
從官方公佈的感染者數據來看,疫情從11月初就開始了,各區縣不斷出現零星感染者。與此同時,這裡也持續面臨石家莊、北京疫情的雙面夾擊。
起初,這對大多數普通人生活的影響,還很有限,保定一直是“常態化管理”的狀態。人們照常堂食、出行、上班。醫護人員則增添了被抽調去核酸採樣的任務,社區工作人員也開始變忙了。
“最早(全員核酸)一個星期一次,後來一個星期兩次,再後來三次。”一位社區工作人員回憶道,“然後是天天做。”
在一家醫院,院內感染的情況從11月上旬悄然出現了。這家醫院相關負責人馮曉梅告訴記者,11月上旬,最先感染的是一名被市裏抽調去做核酸採樣的護士,接著一些病區開始出現個別醫護、病人或陪護陽性的情況。
11月11日,國家發佈優化疫情防控“二十條”措施,叫停了“隨意封控”,不再判定密接的密接,對密切接觸者的管控措施調整為“5天集中隔離+3天居家隔離”。
但進入11月下旬,保定新增感染者數量開始上漲,11月24日,保定新增14例無症狀感染者,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保定主城區開始進行為期5天的“居家健康管理”與全員核酸篩查。
一位蓮池區的社區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當時白天忙著測核酸,晚上忙著“追陽”、發抗原。他所在的社區常住人口400余人,工作人員只有5名,有時晚上12點多才能下班,有時需連夜排查“20混1”的混管陽性,“最多的一天確診二十幾個陽性”。不少社區都在忙著“追陽”。
等為期5天的居家管理結束時,全員核酸也取消了,原本人們可以外出自由活動,但實際上沒什麼人願意主動出門。保定人開始進入了“自願靜默”“居家自愈”的狀態,大街上空空蕩蕩。
如果置身這座城市,會發現小區允許出入,但居民不出來;飯店開著門,裏面很冷清;商場開著門,顧客卻很少。
一家超市的線上訂單量比平日增加了10倍左右,一家驢肉火燒店老闆也發現,線上訂單比往常要多得多。只是外賣平臺上騎手運力不足,一些市民的快遞一直收不到貨。
居家的發熱者病情則輕重不一,有人覺得跟感冒差不多,有人覺得比普通感冒更重,更難受。有人高燒至40℃、頭疼欲裂,有人嗓子疼得如刀割、嗅覺失靈,有人上吐下瀉、渾身乏力,也有人前往醫院就醫。
那一陣子,有人為家人備了1000多元的藥,有人在藥店門口的寒風中排隊買藥。不少藥店的連花清瘟膠囊、抗原檢測試劑被一搶而空,等待補貨,也有藥店伺機捆綁銷售。
後來,保定市公佈了主城區1296家藥店名單、地址、聯繫電話,並將全市4800家藥店納入5543個社區、鄉村藥品供給網路,保障群眾購藥需求。
“那段時間陽得特別厲害,方艙都住滿了。”那位社區工作人員的感覺是,11月底至12月初,保定進入疫情發展最快的時期。他也在11月28日感染,開始居家至自愈。不少密切接觸者,甚至出現發熱症狀、自測抗原陽性的感染者不再被轉運至隔離點或方艙醫院。
那時,國家尚未發佈“新十條”,尚未明確“具備居家隔離條件的無症狀感染者和輕型病例一般採取居家隔離”的措施。但“逐步放開”的信號已愈發明顯。
11月30日下午,廣州多區宣佈解除了所有的臨時管控區,但廣州疫情仍在高位運作。
而當時的保定,已經開始直面第一波疫情的衝擊了。
第一波衝擊
11月底,保定市的醫護感染開始“遍地開花”,到12月10日前後,馮曉梅所在的醫院醫護感染近三分之二,“各科室有一半或只有三分之一醫護人員上班”。
據記者了解,在保定,私人診所、社區衛生服務站、社區醫院、二級醫院、三級醫院均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醫護人員感染的情況。那段時間裏,第一波疫情的衝擊之下,保定的醫療系統也遭受了創傷,正常的醫療秩序受到挑戰。
“白溝這次大約從(12月)1號開始有大範圍的感染,估計有30%。”保定白溝鎮一家診所的醫生蔣善鴻告訴記者,也正是那天,他的診所在按上級要求關門一個半月後重新營業,“一些發熱病人來都否認自己感染了,只是稱著了涼,每天有一二十人。”
“我心照不宣地拿一些藥物,最常開的是對乙酰氨基酚片(一種解熱鎮痛藥),一毛錢一片,一次吃兩片。”蔣善鴻説,“3號我嗓子有點兒疼,4號燒到39.5℃,診所關了一天,做了兩次抗原檢測,確認陽性。”
12月5日,蔣善鴻感覺身體好了些,又開始接診。前來就診者無需查核酸或測抗原,也不用掃健康碼。他記得,5日至10日,診所經歷了客流量的高峰期,“半個月來,病人最多的一天也就是五六十個人。”
“病人一開始問我能進嗎,我説能進。我一看他們這病,我説我也陽了,大家如釋重負,都欣然接受。”蔣善鴻告訴記者,從12月11日開始,客流量趨於正常,“回到了每年冬天沒有流感狀態下的一個流量”。
在馮曉梅看來,這樣的私人診所緩衝了大量有就醫需求的發熱病人對大醫院的衝擊。“他也是有一定的治療新冠的能力,因為大部分症狀比較普通,開點藥就沒問題,其實不需要到醫院的。”
據蔣善鴻透露,像這樣的診所在白溝有200多家,個別診所出現了病人排隊的現象,有的大夫害怕,要求病人做抗原,還要消殺,“流程有點兒冗雜了”。
早在11月28日,保定市就曾召開醫療機構分級診療視頻座談會議,市委書記黨曉龍強調,“要堅持協調聯動,市級醫療機構聚焦全市重症患者救治,發揮縣區醫院、社區醫療服務中心、鄉鎮衛生院、村衛生室的首診能力,引導無症狀、輕型患者就地診療,堅決防止醫療資源擠兌。”
12月7日,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綜合組制定並印發了《以醫聯體為載體做好新冠肺炎分級診療工作方案》(以下簡稱《方案》)。《方案》中提到,“具備條件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或鄉鎮衛生院均要設置發熱診室(門診)”。
只是對於當時正在遭受第一波疫情衝擊的保定而言,不少社區服務中心或鄉鎮衛生院尚未做好設置發熱診室的準備。12月11日,記者注意到,一家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門上還貼著“本機構不設發熱門診”,一些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因醫護人員感染而關門停診。
也有社區衛生服務站已經開始接診發熱病人,但遇到了缺藥、醫護感染、人手不足等問題。
“一開始接診量和平時差不多,一天10幾個人。10號,前來就診的患者有30幾個,大多症狀是肌肉酸痛、高燒、嘔吐,大部分四五十歲、五六十歲。”一位在保定市高新區某社區衛生服務站工作的醫生告訴記者。
當時,這家服務站裏連花清瘟膠囊已斷貨15天,感冒藥、退燒藥也缺貨,醫生只能給病人開一些解熱鎮痛的替代藥,如板藍根、抗病毒口服液、蒲地藍口服液等。“效果不能保證,並且這些藥也快斷貨了。來病人我也沒法看了。”該醫生説。
在綜合醫院,門診、急診、發熱門診的醫護人員也有些緊張。
由於院內感染頻繁出現,並愈發嚴重,馮曉梅所在的醫院一旦發現陽性病人或醫護人員,一邊封控病區,一邊快速流調,再把相關病區合併管理。但她已經明顯地感覺到,醫護減員明顯,病人一度減少到300多名,“醫院基本處於半癱瘓的狀態”。
“當時的困難主要是因為我們醫護人員陽的特別多,好多病人根本收不進來。”馮曉梅告訴記者,“後來感染科全陽了,我們從各科抽調醫生去充實感染科,熬過了那段時間。”
急診科醫護人員感染的速度也很快。“一開始急診科是常態化管理,並沒有要求二級防護,等有陽以後,我們升級防護,但很快陽完了。”馮曉梅告訴記者,她感覺保定市似乎是突然之間出現了大量感染者,她自己在12月初感染,7天后返崗繼續工作。
早期感染的醫護人員能獲得10余天的休息時間,而後是7天,再後來是5天,最後鼓勵沒有症狀就返崗、帶陽上崗。但一些需要接觸脆弱人群的科室,比如腫瘤科、婦産科、新生兒科要等對醫護返崗要求比較嚴格。“儘量讓他們轉陰以後再返崗。”馮曉梅説,“但是呼吸科、神經內科、心內科做不到。”
馮曉梅回憶説,那是醫院非常艱難的兩周,有人曾連上24小時班,醫護人員都在醫院打地鋪,甚至睡電梯間,醫院也騰出來許多沒收病人的病房讓醫務人員休息。
一位保定市三級醫院的醫生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相比于住院部,這次門診醫護受到的衝擊更多一些,“門診有一些同事已經被感染了,他們就被安排在發熱病區恢復”。她和許多同事下班之後不敢回家,擔心把病毒帶給家裏的老人和孩子,自己在外找地方住。
在近兩周的困難時期裏,馮曉梅所在的醫院,依靠尚未感染和感染後返崗的醫護人員支撐著醫院的運轉,等待更多的醫護人員返崗。
“現在北京和我們兩個星期前的那個狀態差不多。”馮曉梅説,“必要的防護還是要的,能夠保存一部分實力,或者讓醫護人員感染時間分散開,不至於太集中,影響科室運作。”
醫療資源緊張
12月7日,“新十條”發佈。同日,國家發佈了《關於進一步優化就醫流程做好當前醫療服務工作的通知》。12月9日,國家規定,醫療機構不能拒診核酸陽性患者。
12月10日、11日,記者了解到,一些保定市的醫院急診、發熱門診出現不同程度醫療資源緊張的狀況,但普通門診客流量並不大。
在保定市第一中心醫院總院區急診科,病區的病床都住滿了,而在醫院門口有人正售賣行軍床,醫院裏有老人正躺在簡易行軍床上,也有老人坐在輪椅上輸液,還有病人哭著跟醫生説,排不上隊,醫生説,“要等,現在都沒醫生,醫生都陽了。”
“病人發燒5天了,一直咳痰,有基礎病,血壓已經高到190-200mmHg。”一位想住院的患者家屬對中國青年報説,“晚上核酸結果是陰性,但醫生説到不了住院的標準,而且醫院已經沒有床位了,血壓要慢慢降。”後來,他們轉去了一傢俬立醫院。
在河北大學附屬醫院急診科,搶救區、留觀區、診療區、走廊兩旁的病床也都住滿了病人,多是老年人。床已經不夠用了,有病人坐在輪椅上等待,有病人家屬自帶墊子和被子前來,有人用著從救護車上抬下的擔架床,走廊裏擺著呼吸機與氧氣瓶。醫護人員人手明顯不足,有家屬被告知“急診陽性很多,感染風險很大。”
在北京兒童醫院保定醫院急診科,來就診的多是發熱的兒童。該醫院一名工作人員説,醫院呼吸科住滿了,第二天的床位需要排隊預約,如果是陽性病人,需住專設的隔離病區。
保定市婦幼保健院急診開放,但空蕩蕩的,醫院一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急診的大夫都被調到發熱門診去了。”而在發熱門診,不少父母抱著貼著退燒貼的孩子前來就診。在保定市第二醫院,發熱門診有10多人在排隊,馮曉梅所在的醫院發熱門診也出現了排隊的情況。
在保定市一家醫院的透析室,11月底陽性病人開始明顯增加,該醫院有3個院區,其中一個院區透析室接收的均為抗原陽性的病人,後來醫院又騰出一個病區,晚上給陽性病人透析,白天給陰性病人透析。
“我們不管有多難,基本都是收下了。”這名醫生説。
“醫院承擔著周邊200多病人的透析需求,這波疫情後又增加了30多名從市級醫院回來和周邊兩個縣來的病人。”透析室一名醫生告訴記者,醫院醫護有感染,一度人手嚴重不足,最多時要工作13個小時,其他科室醫生也前來支援。
這段時間,保定市的120救護車資源也頗為緊張。
一家醫院的救護車司機也出現感染,只有兩輛救護車能夠正常運作。記者從保定市120接線員處了解到,因為本輪疫情,等待救護車排隊20多位的現象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12月8日,一位接線員告訴記者,“現在非常緊張,現在都沒有車,現在排的話要排20多個,因為沒有車,不是沒有調度,出一趟,如有發燒病人得消毒,現在全保定(市區)就四五輛救護車(正常運轉)。” 7天后,記者再次致電時,情況仍然不見改觀。
有病人家屬在網路上記錄下95歲的爺爺抗原陽性後的就醫過程,“打急救排不上車,家人只好自己送到醫院去,醫院全是人,等了一個多小時才吸上氧輸了液,轉危為安。”有突發腦梗的病人家屬表示,半夜呼叫120救護車也需要排隊。
保定市第一中心醫院的發熱患者登記本上,記錄了一位從60余公里外的保定市雄縣鄉下趕來的患者的就醫情況:男,67歲,農民,12月9日發病,發熱,下肢行動不力,轉急診。
病人家屬告訴記者,他的父親燒到39度多,“完全走不動了,以為腦血栓犯了”。家人在焦急中趕往雄縣縣醫院,被告知醫院“沒床位,住不下”。隨後他們去了縣裏的一家公立醫院與兩傢俬立醫院,都無法接診。
無奈之下,他帶父親回到鄉鎮一傢俬人診所,“打算輸些治腦血栓的藥”,而私人診所病人很多,醫生表示,看不清病因,建議去保定市第一中心醫院。
他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帶父親到了一中心醫院。“地上坐的都是輸液的。”病人家屬告訴記者,“大夫説,不是腦血栓,發燒燒的,建議回去自愈,抓了些感冒藥。”
“現在有一部分人往大醫院跑,並不是他們盲目就醫,而是沒有得到有效的分診、分流,這樣勢必會佔用有限的醫療資源。”一位不願具名的傳染病專家説,“當務之急是要建立起第一道攔水壩,這道堤壩應該在社區,在基層醫療機構。這能夠實現對病人的有效分流,減輕醫療擠兌給高風險人群帶來的危機。”
面對新的危機
現在,保定的醫療秩序正在恢復,但新的危機已經到來。
“其實現在我們已經緩過來了。”12月16日,馮曉梅告訴記者,“少部分(感染的醫護人員)還在休養,絕大部分已經返崗,這個建制已經完整了。”
醫護人員重返崗位後,日常的診療活動逐漸開展起來。馮曉梅記得,大約從12月11日起,醫院的醫療秩序開始逐步恢復,就診病人數量也開始回升。
從多位醫療系統的受訪者的經歷來看,12月10日是這一波保定疫情的拐點。
自12月11日開始,前往醫療機構的新增發熱病人數量開始回落。
保定市第一中心醫院12月11日也發佈公告稱,12月12日起,總院區、東院區全面應診,就診患者需持48小時內核酸結果,有發熱症狀患者到發熱門診就診。
“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大量的內科疾病。感染作為一個誘因,發熱引起基礎疾病的加重。”馮曉梅向記者表示,“現在感覺到有醫療擠兌的現象。”
在她所在的醫院,12月16日相比于12月10日,醫院病人數量漲了一倍多。“這個情況是從這一星期之內開始的。”馮曉梅説,“我工作20多年了,這麼快速上漲的還是第一次。”
“這些病人大部分都需要住院,主要是老年疾病,比如合併糖尿病、冠心病、慢性肺病等。”馮曉梅説,“這種病人大量涌到醫院,用‘涌’字來形容都不為過。”“我們兩個呼吸科病區,已經有50多個病人,但核定床位其實只有30張。”
在馮曉梅看來,這些病人的涌入並不單純因為此前的就醫需求被壓制,而是感染逐漸擴散開來後,老年人感染的幾率增加了,一旦感染就有可能有就醫需求。
“冬季本身就是容易感染作為誘因誘發老人死亡的一個季節。”馮曉梅説,“尤其是之前流感比較嚴重的時候,也會有這種現象,但新冠放開以後確實比平時要多一些、集中一些。”
12月8日,保定市民政局聯合衛健部門召開全市養老機構疫情防控培訓視頻會,對22個縣(市、區)民政部門和養老機構相關人員進行培訓。據悉,保定市備案養老機構有146家,60歲以上入住老人有8833人。
保定市一家養老院院長告訴記者,該養老院過去三年一直處於封閉管理狀態,目前暫無疫情。
“其實最擔心的還是脆弱人群,這種有基礎疾病的老人到底能不能扛過去?”馮曉梅説,“現在的矛盾突出點是,就診的內科疾病比較多,醫院收不進來,沒床,病人一直在那兒等,可能面臨等待時間長,病情惡化的可能。”
馮曉梅告訴記者,醫院也試圖轉診,但近期各個醫院壓力都比較大,上級要求醫院自己消化。“兒科還可以,兒科有兒童醫院,他們的床位還是可以轉診的,但是老年人轉不上去,各個醫院都爆滿。這個確實是一個問題。”
12月7日,國家印發的“分級診療方案”提出,加強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分級分類就診轉診,其中提到,“以基礎疾病為主的重型、危重型病例,以及基礎疾病超出基層醫療衛生機構、亞定點醫院醫療救治能力的,轉診至醫聯體牽頭醫院治療,牽頭醫院不是三級綜合醫院或能力不滿足患者救治需要的,轉診至與醫聯體建立協作關係的三級醫院。”
12月11日,《保定日報》報道稱,針對新冠肺炎普通型、重型或危重型患者,由縣區向市級申請轉診,市級專家組進行綜合研判,由市級定點醫院或方艙醫院轉診治療。全市配備342台負壓救護車統一調配用於轉診工作。
與此同時,保定市組建了10個專業290名專家組成的醫療團隊,對患者開展“一人一案”精準救治,並設置婦幼重症患者專科醫院和兒童重症患者專科醫院。保定市還建立了“2+21”方艙醫院救治體系和“1+22”黃碼醫院診療體系,22個縣(市、區)均組建了專家團隊,廣泛公佈專家姓名及諮詢電話,為群眾提供24小時健康指導。
“一中心(保定市第一中心醫院)騰出來一個院區,專門收治各縣區比較危重的病人。”馮曉梅説,“其實當時(急診)這些危重的病人我們也試圖轉診過,根本就轉不進去,他們樓道裏邊都是病人,氣管切開的病人。他們滿了,他們也沒辦法了。”
保定市第一中心醫院曾于11月24日發佈公告稱,西院區于當日8時起,暫停門、急診和發熱門診工作,啟動接受有嚴重基礎疾病的成年人新冠病毒感染者。12月10日記者了解到,在該院西院區有200多位新冠陽性住院病人。
12月12日,保定市發佈《依託縣域醫共體提升農村地區新冠肺炎醫療保障能力工作方案》,提到“加強縣級醫院重症和傳染病醫療資源建設和準備”,其中要求縣域醫共體牽頭的縣級醫院要在12月底做好重症醫療資源準備。
“我們也正在積極協調醫療資源。”馮曉梅説,“我們對感染性疾病區進行擴容,增加醫生、護士,從各科室抽調,緊急培訓,看能不能緩解一些。比如從婦産科、神經外科、泌尿科,等現在相對清閒的科室抽調。”
另一方面,該醫院因感染減員而停開的心臟內科,重新開科後,病人迅速滿了。“我們又開了一個心內病區,昨天晚上就收了11個病人。”馮曉梅告訴記者,但這些病人並不全是有心臟系統疾病的,包括呼吸科收不進去的。
“我們也只能往裏塞。”馮曉梅説,“到內科給他治一下,總比讓他在外邊強。做不到專科專治,我們就請呼吸科的來會診。”
現在,馮曉梅所在的醫院普通門診收治病人“不考慮核酸陰陽”,只是住院需要核酸結果。
“主要是按(疾病所屬)系統,比如説呼吸系統疾病就去呼吸科,消化系統疾病就去消化科。”馮曉梅説,“門診直接就診,不用分,也分不出來,10個裏頭有8個陽,其實醫生診斷主要依靠他的臨床表現症狀。”
“現在(對新冠)連乙類管理都談不上,乙類管理還需要提前報傳染病報告卡,現在也沒有人填報。”馮曉梅對記者表示。
12月7日“新十條”發佈時,國家同時發佈了《關於進一步優化就醫流程做好當前醫療服務工作的通知》,其中提到,“門診區域要劃分出核酸陽性診療區和核酸陰性診療區,分別接診相應患者。”
“我們也研究過,想把病區騰出來,分陰性、陽性病區。”馮曉梅説,“但實際上第二天落實的時候根本分不出來,(方案)非常理想化,我們當時還想著做一個緩衝區,還沒建好,各個病區已經開始陽了,緩衝不了。沒辦法甄別那些病人到底是陰是陽。”
“沒地兒,不可能所有的科室都一分兩半。”一名保定市三級醫院的醫生也向記者表示,“比如彩超室、心電圖室,大部分時間就一個人值班,怎麼辦?設備器械也要消毒,很多客觀條件都達不到。”
在馮曉梅看來,現在有利的情況是,“大家雖然不是滿血復活,但基本上能夠全力投入到救治工作當中。如果當時(感染高峰時)也有這麼多老年病人過來,醫務人員又上不了崗,那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從其他方面來看,疫情防控政策不斷優化之後,醫院的醫護力量也不再被牽制于全員核酸、流調追陽、打疫苗、方艙醫院、集中隔離點,也不必擔心因院內感染而受到上級問責。“對我來講,肯定是一種解脫。”馮曉梅説,“以前它會牽制我們四分之一的人力。”
“如果病毒不變異,現在的毒力的情況下,(還得)一個月差不多就結束戰鬥了。”馮曉梅告訴記者,需要關注老年人,這個重點人群並沒有完全被感染,他們往往會是一個家庭中最後一個感染的,而壓力也在後頭。
慢慢恢復日常
現在,發熱的保定人體溫降了下去,供熱系統也逐步恢復正常。
“(醫院)在慢慢恢復。去看病的人多了。”感染後已自愈的陪診師白啟説,“封控那一段時間普通門診都沒有多少人,有的專家門診整個都停掉了,現在一些專家號可以挂了。”
但還是有人不敢外出,找他幫忙去醫院開藥的有孕婦,有長期用藥的病人,也有腫瘤病人。這段兒時間成了白啟做陪診師以來最繁忙的日子。
一位計程車司機説,“我們樓一個單元12戶,有9戶都發過燒。”他自己在陽過康復後,重新上街開出租。他發現,近期多是去兒童醫院、婦幼醫院的乘客,“大人一般有病,在家裏扛扛,吃吃藥就過了,小孩就特別重視。”
一位母親終於在12月15日這天預約上了住院手術,手術時間暫定下週二。
“拖了3個多月了,不知道病變成啥樣,無論怎樣我也必須默默接受。”這位家在保定的女人説,“開始沒錢看,收了玉米,湊夠了錢,就封村了。”12月5日,她去醫院問,醫生讓她回去等,一個多星期後,她收到了醫院發來的住院通知。
賣臭豆腐的劉會芳週末去瀑河水庫附近擺攤,工作日就去縣城周邊的集市趕集,她發現,集市上的人流量也恢復了三分之二。
她原本以為自己僥倖地逃過了這場“大流行”,沒想到在重新出攤的第四天,還是被擊倒了。“燒了我一天一宿,渾身酸疼。”劉會芳説,“不發燒了,我就出去。”12月15日記者聯繫她時,她聽上去恢復了力氣,也已退燒了,在跟丈夫商量準備明天出攤要用的年糕。
同一天,保定市競秀區的一家驢肉火燒店收入近4000元,對店主劉飛而言,這是個好兆頭。
過去的一年來,劉飛從沒算過賬,開門營業,也常是冷冷清清。“好的(時候)喜歡去算賬。”劉飛告訴記者,最近一年,他不敢算,算了肯定虧。他常抽的煙,從20多元一包的小蘇煙,降級為7元一盒的迎賓煙,開店前開著的車也賣掉了。
疫情三年來,他忙於這家火燒店,也困于這家火燒店。他許多次想過,把店轉出去,但又從心底裏盼望著疫情好轉。
沒有疫情的日子,總讓劉飛看到希望,而疫情突然之間的到來,又常讓他憂愁。
過去的一個月,火燒店裏的一名火燒師傅和兩名員工都感染了,停業三天。“放開”之後,火燒店也開了門,起初人們不敢出來,沒人堂食,但保定人對驢肉火燒的喜愛,轉到了線上。
現在,線上訂單數量正在減少,堂食的客人多了。他估計,消費短時間內不會猛漲,但到年前生意應該能恢復些,到時候,或許能過個好年。但想恢復到疫情前的狀態,保定還需要一些時間。
“算是恢復常態了,比疫情前肯定是差點。”一位保定人説,“畢竟病去如抽絲。”
在保定的街上,行人確實多了起來,快遞、外賣比之前送得快了,有年輕人在打籃球,有老年人在公園跳廣場舞,還有老爺子揮著長鞭把陀螺抽得啪啪響。只是核酸檢測亭旁人少得可憐,一位準備復工的年輕人想做混管核酸,10混1,便宜些,但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最終做了單管。
(應受訪者要求,馮曉梅、蔣善鴻、白啟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