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親的人世間

每次回老家，我都會在家中閣樓的一個櫃子邊靜靜地待一會，櫃子裏放著父親的一疊“優秀共産黨員”榮譽證書，我將它們一份份打開，在心裏與父親進行心靈對話。他離開已經16年了，每值此刻我仿佛又看到他奔波忙碌、衝鋒在前、忘我工作的身影……

我的老家在江蘇蘇北的一個小村子，在這片貧窮的土地上，父親的一生顯得平平淡淡。但是在鄉鄰的眼中，他卻是一個不平凡的人——當了三十幾年的村幹部和十幾年村長，熱心村集體的事業，整天奔波忙碌，默默地為村民做了許多事。他當村長時，一個月的工資也只有幾百元，大多都被他拿來接濟了家庭困難的村民。母親後來告訴我們，父親曾替村民墊付了四五千元，直到去世他也沒説出是替哪些人墊付的。村裏還欠父親一部分工資，他也一直沒找村裏要。父親去世後，村民們紛紛到我家中祭奠，有的老人不停的自言自語：周主任這麼好的人，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呢？！

1993年冬季，父親主張我報名參軍，到部隊裏鍛鍊鍛鍊，在他的鼓勵下，我報名應徵入了伍。每當我在部隊裏取得一點成績，父親在來信中總掩飾不住流露出一種欣喜，總忘不了叮囑我再接再厲，爭取早日入黨和更大的進步。

把我們姐弟四人培養成人、各自有了小家庭，在本該享受晚年的幸福生活時，父親卻倒下了，先是突發心肌梗塞，隨後又被查出晚期肺癌。他動了兩次大手術，我都因部隊較忙脫不開身，未能在床前照料，焦急又愧疚。他總安慰我説：放心吧，我現在沒事，等到快不行時，我會打電話讓你回來。

可是，父親快不行時，卻已經打不了電話。

進家門前，我換上了軍裝，我知道他喜歡我穿軍裝的樣子。病床上的父親好像停止了呼吸一樣，我喊了幾聲“爹”，母親和姐姐對他大聲説“你兒子小輝（我的乳名）回來了！”突然，他的喉頭動了一下，又有了意識。我從行李中拿出一枚三等功獎章和一張我與首長的合影對他説，“爹，這是我的立功獎章，這是我與將軍的合影。”父親的嘴唇動了動，用盡全身力氣説出了三個字：“我，很好！”這也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三個字。

在部隊時，一場百年罕見的特大水災驟然降臨海南，暴雨狂瀉，農田、江河、村莊一片汪洋，各地頻頻告急。那時我在海口某部隊任排長，我們將“抗洪搶險突擊隊”的大旗插在江堤上。我當時身體有病行走不便，口袋裏裝著軍隊醫院開的手術病歷單，仍然一袋一袋扛起沙袋堅定地往上衝。

這些年，從參軍到轉業，從工作到生活，我不自覺地在向父親學習。

做人正派，做事正直，對工作勤懇，對子女要求嚴格……做了一輩子農民的父親只有小學文化，他不會講大道理，只用行動教給我們最樸素的做人道理，而這也是最容易被傳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