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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其爾阿拉:草原上牧民放映了5500多場電影

2015-08-21 14:08:44 | 來源: 新疆經濟報 | 作者: 布仁克西克 | 責任編輯: 許浩成
摘要: 印象最深的是我每到一個放映點,就會看到早早來等待看電影的人們。草原上,牧民們再不用露天觀看電影了,但只要一提及那個年代放映電影的故事,我的記憶就好像重新回到了過去的青春歲月裏。

  口述人:奧其爾阿拉73歲

原標題:奧其爾阿拉:我給草原上的牧民放映了5500多場電影

整理人:本報記者布仁克西克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的文化生活

遠沒有當今社會多姿多彩,牧區的文化生活更是單調乏味,那時看電影成為牧民們最渴望的一件事。那個年代,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巴望著每晚有電影看,巴不得每場電影都能在自家蒙古包前放映。沒有誰正式通知放映時間和地點,但總會有很多牧民早早在那裏等待。

我和放映設備是草原上的“貴客”

我出生在美麗的巴音布魯克大草原,小時候因家境貧寒,只上過小學三年級。16歲那年,有幸被巴音布魯克區政府(現改為鎮)選派到和靜縣學習放映技術。當時的交通工具就是駱駝和馬,從巴音布魯克到和靜縣就得走5天。

我至今還記得,在培訓班上課的第一天。老師轉動機器後,墻上的白布出現了人和動物以及各種事物的畫面,更奇怪的是,這白布上的“人們”還會説話。這是我第一次看電影,就這樣,我與電影結了緣,因為電影,我後來也遇到了心愛的姑娘並與她結婚生子。

一週的培訓學習中,老師教我們如何換膠片、聚焦燈光和放映機修理等技術。放映設備説明書上的那些漢字,我也死記硬背了下來,並記住了不少電影的名字。培訓學習結束後,我和巴音布魯克區政府的工作人員用駱駝馱著放映設備,長途跋涉回到了巴音布魯克區。當天晚上,在區中心小學校園裏坐滿了聞訊趕來的牧民。當我擺好放映機,從褡褳裏拿出白布、支架等設備時,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我。我也在忐忑中放了第一場電影《狼牙山五壯士》。所有看電影的人都像我第一次看見放映機一樣充滿了好奇,大家看著放映機,再看著銀幕,再看著我。還竊竊私語:奧其爾阿拉到縣城學魔術回來了。從此沒人叫我的名字,大家都叫我“魔術師”,也有人直接叫我“電影”。

當時,巴音布魯克草原上的牧民居住很分散,為了讓每一戶牧民都能看上電影,一般以住處較近的幾戶人家為一個放映點,共設了30個放映點。而這30個放映點,就是我每年輪流必去的地方。錯過放映時間的牧民,只能等待兩個多月後的再次放映。

印象最深的是我每到一個放映點,就會看到早早來等待看電影的人們。

那一瞬間,路途的疲憊被著急等待看電影的人們的熱情沖走了,留下的是和這些“影迷”們一樣的激動,那種心情,猶如第一次看電影。

天快黑時,幕布在蒙古包前的兩根桿子上支起,憋了好久的孩子們便迫不及待地搬來花氈搶佔座位。他們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心裏卻早早盼望著那幕布上閃閃發亮的紅星。

天漸漸黑了,安靜的草原上卻熱鬧非凡。騎馬的、步行的、三五個結伴而來的人陸續到了,在電影放映前,人們議論著今年的雨水,草場上草的長勢以及自家羊群的情況,還有上次那場電影以及從電影中學到的幾句漢語。

當放映機開始轉動時,周圍頓時變得安靜,大家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了銀幕。那時候,放的電影以戰鬥片和偵破片居多,《閃閃的紅星》、《紅孩子》、《大河奔流》、《草原上的人們》、《五朵金花》、《鋼鐵戰士》……大家看得興致盎然。

我記得有一回看《閃閃的紅星》,當看到兇狠歹毒的地主將一位老人圍在土樓裏,縱火焚燒土樓時,有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氣憤地撿起石子朝銀幕上的地主投去,嘴裏還念叨著:打死你這個大壞蛋,打死你這個大壞蛋。

為了放電影,我常年顧不上家。從這個放映點到另一個放映點得走一天,遇到暴雨大雪天氣,就得走兩天。30個放映點全部走完,就要走兩個多月。也就是牧民兩個多月以後才能看到兩場或3場電影。如果這次放電影時,因有些牧民放牧等原因沒看成電影,那就只能等待下一次的放映。總會有“影迷”給沒看上電影的人詳細描述那場電影的情景,但牧民心中的那份遺憾會伴隨他很久,直到再次與這場電影“相遇”。

雖然條件艱苦,但不管寒暑,每次只要聽説我來放電影,牧民老遠就在山坡上觀望、等待,當他們接應我的馬隊的身影出現,就會歡呼著跑來迎接。到了放映點,牧民們就會幫我擺放放映機、挂幕布。牧民們以火一般的熱情溫暖著我,每次都把我當作最尊貴的客人招待。那時,我和我的電影放映設備成了草原上的“貴客”,無論走到哪兒都是很受歡迎,人們總盼望著“我們”的到來。

我給草原上的牧民放映了5500多場電影

當時,雖然電影深受牧民的喜愛,但對於放映員來説,美麗光環的背後也隱藏著危險。有一次在巡迴放映電影的途中,紛紛颺颺的大雪下個不停,我趕著牦牛走在十分陡峭的冰大坂上。正走著,突然頭頂上方滾下一塊石頭,馱著放映機的牦牛受到驚嚇,順勢朝山坡滾了下去。當時我嚇壞了,心想:放映機摔壞了怎麼辦?還有好多牧民等著我看電影呢。我連滾帶爬跑到牦牛前,牽住了牦牛的韁繩,牦牛受傷了,我的腳也受傷了,還好,放映機完好無損,多虧出發前把放映機用毛氈子裹了好幾遍。

因為是巡迴放映電影,每個放映點我都得去,不管路途多遠,山路多陡。有時,一條羊腸小道,八九十度的陡坡,每次我只能背起一件放映設備,揪著陡坡上的灌木或草,小心翼翼地一步步爬上去,直到把一件件設備運上山頂。

1980年夏季的一天,我去一個放映點的路上,看到一位腿腳不便的70多歲的老人提了一桶水一步步往前挪。我走過去問候她並把水桶提到老人居住的帳篷裏。我問老人:“您看過電影嗎?”老人説:“從沒看過電影。”我決定給這位老人單獨放一場電影,就這樣,一場只有我們兩個觀眾的電影在老人的帳篷前放映。從電影《白毛女》開始放映到結束,老人一直在哭,而我一直翻譯著臺詞。這是我放電影生涯中唯一一次特殊的經歷。

想當年我在牧區放電影,方圓幾裏的人都會趕過來看,甚至有許多人要走很遠的路專門來看電影。小孩子們喜歡在放映機前走動時,故意遮住投影,當自己的影子出現在白色幕布上時,就會哈哈大笑起來,有時還會在幕布前用雙手做出各種手勢。

每次放電影時,當電影裏的人們在激烈爭論時,牧民都會不停地問我:“他們在説啥呢?”反覆看他們比畫的手勢,我大概也會猜齣電影裏的主人公在説什麼。我從最初給牧民介紹電影裏的哪個人是好人哪個人是壞人以外,慢慢地也學會了一些漢語的日常用語,牧民也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漢語。那時,看電影也成了我們學習漢語的一個辦法。

我從1959年開始放電影一直到1989年,30年間除了趕路,其餘時間都在放電影,給草原上的人們放映了5500多場電影。那時,看電影成了巴音布魯克草原上的人們最美好的回憶。

如今:牧民的文化生活多姿多彩拉電線、挂銀幕、裝喇叭……在以前,這是我每天必備的工作。但1990年後,這種熟悉的日子開始離我越來越遠。

現在每當想起自己曾經在草原上放電影的經歷,在放映機後面忙碌的腳步,就很感慨。轉眼間,50年過去了,交通工具從駱駝、馬到摩托車,再到汽車,放映機也從一代白熾燈放映機到二代全反射放映機到三代溴鎢燈放映機,而我也從風華正茂的小夥子變成了一個銀絲滿頭的老年人。

現在,隨著社會發展,隨著牧區生活水準的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牧民住進了安居富民房。巴音布魯克區擴建為鎮,鎮上的人們住進了樓房,旅遊業迅速發展,牧民們也在蒙古包裏搞起了“牧家樂”。村村通電工程使電視進入了牧區,牧民家裏都購置了各種電器,人們足不出戶,便可觀看電視劇和電影。如今的巴音布魯克的牧民更加富有了,有的牧民還開著小轎車放牧牛羊,冬天住在縣城的樓房雇用羊倌放牧的牧民越來越多了。現在有了電視機、電話,手機,國外的、國內的大小事都知道,以前只依靠電影獲取外界資訊的牧民如今跟上了資訊時代。

草原上,牧民們再不用露天觀看電影了,但只要一提及那個年代放映電影的故事,我的記憶就好像重新回到了過去的青春歲月裏。

奧其爾阿拉在給牧民放電影。

奧其爾阿拉和牧民聊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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