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清晨,海拔千米的豐都縣高家鎮方鬥山村寒風刺骨,夜裏的霜剛剛消去,室外只有3攝氏度,冷得人直跺腳。
但即便如此,村裏人也沒有閒著。貧困戶冉太平幫老闆拉來了一車木材,用於裝修農家樂;今年靠養中蜂掙了3萬多元的楊本培正在修整蜂箱以待來年;而村民王劍飛則尋思著明年自己的“王師傅特色菜”農家樂應該搞點什麼新耍事。村委會裏更是一片忙碌:完成農村“四好公路”建設,全面落實C、D級危房改造及復墾政策,大力發展村級集體經濟等項目化的攻堅內容,被提上了明年的議事日程。
歷經數十年的探索,這個縣級深度貧困村,正在脫貧攻堅的道路上大步前進。
上世紀八十年代前期 扶貧停留在給錢給物階段
方鬥山村因坐落于方鬥山上而得名,是7個村合併而來的“巨型村”,幅員面積達30平方公里,人口和耕地卻分別只有3100余人和5500余畝,典型的地廣人稀,耕地不足。
上述因素,決定了方鬥山村的脫貧攻堅道路漫長而艱難。
1980年,土地包産到戶拉開了方鬥山村脫貧攻堅的序幕。77歲的老村支書秦光瑞説,一家人有三五畝地,種上傳統的“三大坨”,喂上一頭豬,吃得好不好另説,但吃飽不成問題——大約1983年時,方鬥山村大部分人的溫飽問題便得到了緩解。
但這是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農産品價格改革等經濟體制改革帶來的紅利,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扶貧。
那時候的扶貧是什麼樣子呢?
“也就是停留在給錢給物的階段。”秦光瑞説。他和另外兩名老村支書向明湘和譚廷其(都來自方鬥山村的撤並村)的做法都是如此:比如,每逢春節前,秦光瑞就會和村支兩委的幹部合計一下,看哪一戶人這個年關實在難過了,便給他們幾十斤大米或者糧票。
誰家的房子破了,村裏就給點救濟金對付一下,然後再找點彩條布把破損的地方蓋上就算完事;有人生病,村幹部拿來的藥不外乎都是“頭痛粉”。“不是不想幫,那時候實在是沒有能力。”秦光瑞説。
1986-2011年 有組織有計劃大規模扶貧階段
情況在1986年有了些變化。
是年,國務院貧困地區經濟開發領導小組成立,拉開了有組織、有計劃、大規模農村扶貧開發的序幕。國家劃分了18個集中連片困難地區,依據農民每人平均收入,制定了國定貧困縣標準,劃定了331個國家貧困縣。
正是在那一年,方鬥山村民開始自發地修路。談到這件事,豐都縣高家鎮定點聯繫方鬥山村的宣傳委員譚仁富認為:“村民們開始意識到了要想擺脫貧困,只能發展生産,而發展生産的前提是建好基礎設施。”
但方鬥山村要補齊基礎設施這個“短板”,談何容易?
以修路為例,上級撥付經費只有4萬元,村裏靠這錢,動員村民投工投勞。村民、村幹部都揮著鐵釬、大錘一起上陣。靠著這股拼勁,村民們硬是用一年多時間修出了寬2.5米、長10公里的土路,至少在天晴時可以通過小貨車。
其他基礎設施項目的落實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飲水問題——1986年之後的20多年裏,方鬥山村一共修了9口山坪塘,再用橡皮管子將水接到家裏就了事;電也是如此,早年間方鬥山村在供電時有時無,直到2008年政府實施大規模的農網改造後,村民家的燈才算常亮了起來。
改進基礎設施後,村裏就想發展産業。由於缺乏技術指導和暢通的銷售渠道,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一些産業失敗了。
上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頭幾年,方鬥山村曾組織村民大規模種植五倍子和青蒿,但由於市場行情不好,村民們的辛勤勞動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後來,針對自身山地地形特點,村裏開始組織村民種植烤煙,養殖山羊和肉牛。這一次絕大多數人的産業都平穩正常發展,掙到了一些錢。但也有例外,向明湘家住在偏遠的十九社,小地名大窩凼。10多年前,他和村民們一道發展起了山羊養殖,但別人走幾步就能把山羊賣出去,他卻要翻山越嶺近兩個小時才能走到村頭。
辛苦也就罷了,最怕的是山羊生病,向明湘不懂技術,而懂技術的人又不願意進來,71歲的老向只能眼巴巴看著羊死掉。
2012年至今 開發保障並重的決戰決勝階段
讓向明湘欣慰的是,扶貧很快迎來了更大力度、更廣範圍,且以精準為特徵的歷史性轉變。
新一輪脫貧攻堅戰打響後,方鬥山村更換了領導班子——2014年底,在外創業有小成的鄒宏成為了新一任村支書。
鄒宏上任後發現,脫貧需要解決的問題不少。
首先要把真正的貧困戶找出來。
當時,市裏的指導意見是:以戶為單位,綜合考慮住房、教育、健康等情況,通過民主評議、公示公告、逐級審核的方式進行識別。
實際操作過程遠比這複雜得多。“看房、看糧,看勞力強不強、還有沒有讀書郎。”鄒宏説。與此同時,不少農産品的定價界限比較模糊,村裏就採取了最低價折算的方式,一畝地算500斤玉米,一隻羊算700元,一頭牛算5000元。
全村建檔立卡貧困戶總計143戶533人,其中因缺技術致貧的佔一半以上,因學致貧的佔22.4%,因缺勞力和資金致貧的各佔7%,剩下則有少部分因病或因殘致貧。
摸清底數,為精準幫扶奠定了基礎。“我們制定了整村脫貧規劃,重點包括基礎設施和産業項目,而且還為每一名貧困戶分別制定了脫貧方案,駐村工作隊與幫扶幹部逐戶登門走訪結對。”鄒宏説。
從2015年至今,方鬥山村每年整合的扶貧資金都達到了1000萬元以上。利用這些資金,方鬥山村硬化道路40.7公里,整修泥結石路33公里,圓滿完成社社通目標;新建一座自來水廠,完成6口山坪塘整治,新建蓄水池1200立方米,解決了方鬥山片區5000余人的飲水安全問題;此外,實施了入股分紅等利益聯結機制的500畝果園基地、300畝中藥材基地等達産成效,帶動了不少貧困戶脫貧增收。
貧困群眾是直接受益者。前幾年養殖山羊屢屢受挫的向明湘家門口通了公路,又接受了點對點的技術指導,如今已是有100多只山羊的養殖大戶。
而2014年才買上電視的特困戶向明生,如今依靠著土地流轉租金和入股分紅股金,有了10多萬元的存款。
“精準幫扶就是對症下藥,找準病根才能藥到病除。”鄒宏感慨,方鬥山村平均海拔約1100米,非常適宜發展避暑納涼旅遊。為此村裏引進了企業建設方鬥山大酒店,並鼓勵村民將住房改造為農家樂。如今村裏已有15家農家樂陸續開張,一到夏天就有一兩萬避暑客在村裏住下來。
人多車多,村裏面臨著“幸福的煩惱”。“剛拓寬硬化的路又顯得窄了,村裏還差健身步道、休閒廣場等設施。”鄒宏笑著表示,“扶貧沒有終點,發展沒有盡頭,村里正在制定計劃,完善設施,努力創建全國鄉村旅遊扶貧示範村。”
重慶脫貧攻堅這些年
直轄以來,重慶扶貧工作緊跟國家步調,走出了一條以發展經濟推動脫貧致富、以區域發展帶動扶貧開發、以社會保障穩定解決吃穿、以創新機制提高脫貧成效的扶貧道路。
1996年,重慶直轄態勢漸明,開始代管原萬縣市、涪陵市、黔江地區,全市貧困人口陡增,吃不飽、穿不暖的貧困戶就有366萬人。針對這一情況,市委、市政府制定並組織實施《重慶“五三六”扶貧攻堅計劃》,明確提出從1996年起到2000年底,用5年時間,基本解決全市農村366萬貧困人口的溫飽問題。
到2000年底,全市18個貧困區縣整體越溫達標。一年後,全市農村貧困人口由直轄前的366萬下降到109萬,貧困區縣農民每人平均年純收入達到了1475元,比直轄前增長87.9%。與此同時,貧困地區整體經濟實力明顯增強,國內生産總值、地方財政收入分別比直轄之初增長77%、236%,增幅高於全市平均水準。
2001年,市委、市政府經過仔細調研後,以《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為指導,向全市3270個貧困村每個村投入20萬-40萬元專項扶貧資金,幫助其修建基礎設施、發展産業,增強自我發展能力。
在“十一五”期間,我市重新確定了2000個貧困村,並提出“千村脫貧”計劃。每個村除安排100萬元專項扶貧資金外,還整合交通、水利等各類資金,向每個貧困村的投入至少600萬元,強力推進整村脫貧。
黨的十八大以來,“精準扶貧”成為扶貧工作的中心。我市的脫貧攻堅迎來了歷史性轉變。2014年底,我市通過精準識別,篩查出165.9萬名貧困群眾,按照致貧原因分析,因病致貧位列第一,佔比29.3%,因學致貧佔比25%,缺資金、缺技術、災害、殘疾、缺勞力等因素依順序分居其後。
通過制定針對性的幫扶政策,我市脫貧攻堅取得顯著成效:截至2017年底,全市12個貧困縣摘帽、1821個貧困村脫貧、160.1萬貧困人口脫貧,貧困發生率降至1.1%。
十九大以來,我市吹響脫貧攻堅和全面小康的“衝鋒號”,堅持把精準到人頭與統籌到區域結合起來、把激發內生動力與用好外部力量結合起來、把打贏打好脫貧攻堅戰與實施鄉村振興結合起來,圍繞如期穩定脫貧、鞏固脫貧成果、完善長效機制三大任務,實施“十四個扶貧專項行動”。
脫貧攻堅實現了從“打贏”向“打好”轉變,從“減量”向“提質”轉變,從“全面”向“深貧”轉變,從“政府完成軍令狀”向“群眾增強獲得感”轉變,從“能力開發為主”向“開發保障並重”轉變,從“見子打子”向“標本兼治”轉變,脫貧攻堅工作整體加強,持續向好。
精準,是打贏脫貧攻堅戰的關鍵
大約五六年前,記者在市扶貧辦採訪時,一位相關負責人説,現在有新的精神了,之前的工作固然還要推進,但眼下的扶貧核心思想是“精準”。資金、資源都要更多地傾斜到貧困群眾身上,增強他們的獲得感幸福感。
這些年來,我通過不斷的採訪,對“精準”二字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不可否認,在過去普遍貧困的情況下,扶貧政策大多是普惠政策。但如今我們面對的問題是大面積貧困已經消減,剩下的貧困對像是“一地一特點、一戶一光景”,相互差異極大,再沿用過去的老辦法,當然行不通。
相對於粗放式扶貧而言,精準扶貧是更個性化的選擇。簡而言之,它要求我們針對每個貧困村、每個貧困戶的不同情況制定幫扶措施。因此,精準扶貧精準脫貧更加強調人的作用。例如,在精準識別階段,應盡可能規避人為因素,層層把關,才能準確鎖定貧困村、貧困人口,才可能避免用普惠政策代替特惠政策、用區域政策代替到戶政策,提升幫扶效果。
所以,在打贏打好脫貧攻堅戰的要求和目標下,精準才是開啟勝利之門的鑰匙。它要求黨委、政府逐地、逐村、逐戶制定幫扶政策,有勞動力的要“開發”,缺勞力的要“保障”,住房危險的須“挪移”,患上疾病的須“救治”,唯有如此才能對症下藥、藥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