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的小狗
廢墟上的小狗
回到上海已經幾天了。在這座車水馬龍、有著蓬勃生命力的大都市裏,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裏還是會不斷閃現出北川,閃現出那座已經千瘡百孔、再也無法重建的城。
去北川前,我遇到了許多同行,都説晚了,北川已經封城,路上前後有三道封鎖線,軍隊嚴防死守,就算綿陽市委給你一紙證明,也白費工夫。
我十分沮喪,但萬不甘心。此次汶川大地震,破壞最重、最為慘烈的,是北川。兩萬人的小城,罹難就有8000多人,至今仍有許多屍體被埋在廢墟下。
封城之後,這座沒有一條活著的生命的城市,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這座空空蕩蕩、埋葬了近萬生靈的死城,該是怎樣的一番淒涼?如果頭頂的堰塞湖一旦泄洪,誰能為北川留下最後的身影?
於是,我決定冒險進入北川。
前往
5月24日一早,我背上行囊,備好行裝,與兩個年輕人——新華社山西分社的江宏景,以及《東方早報》的趙昀,租了一輛小車,從成都向北川急駛。
車朝山裏開,路途坑坑洼洼,內心忐忑不安,我們三人隨時準備被軍警阻截。但直到距北川很近的安縣老城,也沒遇到警察攔截。我心裏不時嘀咕:不是説有三道防線嗎?
秩序井然的安縣老街,看不到什麼戒備森嚴的跡象,倒是小超市成了我們最後的補給站。我們買了一大堆餅乾、牛奶和礦泉水。儘管這裡是災區,但店家老闆娘仍舊本分,不發國難財。
我看了一眼租來的這輛大眾車,外表普通,真想買張紅紙,寫上“指揮車”或者“搶修應急”的字樣。可又一想,連綿陽市委的證明都不管用,這些還能嚇住誰?
山風撲面而來,混濁的氣味裏夾雜著漂白粉、消毒水和焚燒後焦糊的味道。路的兩邊,有很多士兵的身影。田裏,士兵和農民一起在收割油菜籽和插稻秧。天很陰沉,沒人荷槍實彈,也無人設崗盤查。路過的幾個公路收費站,一律免費放行。
我們一路飛速駛過。
嚴查
天更加陰沉了,淅淅落落開始滴雨。
司機突然松下了油門,車速驟緩。我從前窗中看到,山路的上坡處出現了路障,還有許多軍警在把守。
終於遇上盤查了。我們只能把車停在一邊。同伴輕聲告訴我,此地距北川還有一兩公里,是進入北川唯一的一條道路。
一塊從山上滾落下的巨石橫亙在路邊,體積足有半間房那麼大。邊上設兩個鐵制路障,上面寫著白底黑字的標語——“飛機灑藥,禁止入內”,邊上是十幾個戒備森嚴的軍警,他們都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我們三人的任何舉動,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中。
先是來了一路記者,被勸阻返回。緊接著又來了一支像模像樣的隊伍,全身迷彩服、軍用球鞋、軍帽,手臂上戴著有紅十字和防疫字樣的臂章,肩上背著沉重的行囊,全副武裝。但即便是這樣一支“正規軍”,也被站崗的士兵喝阻下來。
“從今天開始,任何人都不讓進了,包括軍、警、醫,組織上有通知,你們不知道?你們屬於哪個部隊?”士兵喝道。
原來,這是一群志願者,“偽裝”成防疫隊,想混入北川,被揭穿後,雖不甘心,但也只能在一旁泄氣、發呆。
我下意識地向旁邊張望,除了懸崖峭壁,四下到處有武警站崗,毫無可乘之機。
看我們遲遲不肯離去,一個自稱是當地宣傳部的男子,來到我們面前,看過小江的記者證後,他右手一揮説道:“你們看見沒有,路障後有兩條道,一條下坡道是通往北川城的,絕對不能進;還有一條上坡路,你們遠道而來,那就上去看一眼北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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