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監控設備的出現,極大地改變了公共場所的安全生態。儘管監控本身不足以阻止違法犯罪,但其無疑給違法者有力的震懾。凡是日常有監控設備的地方,總是賦予人們一種安全感。然而,隨著監控成為公共場所的“必備”設施,監控的邊界與尺度也愈發成為人們討論的話題。
開學前夕,杭州市余杭區一所幼兒園圍繞監控安裝範圍産生了爭議。家長建議,幼兒園在教室和午睡室裏裝監控,方便家長在手機實時查看孩子的狀況。但園方明確拒絕了家長的提議,不僅因為在教室、午睡室裝監控並無文件規定,而且還考慮到裝監控關係到小朋友和老師的個人隱私。
家長遠端監控孩子的狀況,確實有助於安全,讓家長放心。然而,在幼兒園裏安裝監控,跟在家裏安裝監控完全不同。只監控自己的孩子,那是履行監護人的義務,也是家長的應有權利。而幼兒園的監控是不分對象的,家長可以看到自己的孩子,也能看到別家的孩子,這就産生了幼童個人隱私洩露、監控資訊流出後被不恰當使用的風險。
更關鍵的是,孩子被送到幼兒園裏,園方便負起了保護幼兒安全的責任,而這種責任壓力最終是由教師承擔的。如果安裝了監控,家長還可以實時查看,便仿佛有很多雙眼睛盯在教師背後,教師履行正常工作難免受到干擾。畢竟,在通信如此便捷的當下,家長只要對監控裏出現的任何場面有不滿意或質疑,都可以很快聯繫到教師,而教師很可能要花費大量精力回答各種來自家長的問題。
實時監控的存在,讓家長和教師之間原本必要的信任感可有可無。家長認為有了監控,自己可以遠端控制,教師就成了簡單的執行者。這不僅意味著對教師權威的打擊,也意味著幼兒教育的專業性受到了干擾。
與幼兒園和家長就是否安裝監控展開“拉鋸戰”不同,教育的層級越高,社會對安裝監控的態度似乎就越包容。比如,很多大學都在教室裏安裝了監控設備,而高中課堂裏監控設備也屢見不鮮。不久前,中國藥科大學在學生宿舍門口、圖書館、實驗樓及部分教室安裝了人臉識別門禁,相關報道稱學生打瞌睡、玩手機都會被人工智慧識別,引起軒然大波。有關公司不得不澄清,課堂行為分析僅為技術場景化概念演示,並不是人們想像的那樣,學生的“小動作”被毫無保留地抓拍。
平心而論,在大學教室裏安裝監控,確實有著安全上的必要。大學校園是開放的,很多高校的教學樓也任由社會人員進出。那麼,教室就是維護校園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與相對封閉的中小學、幼兒園教室不同,大學教室公共性的程度更高,發生失竊甚至惡性犯罪行為的可能性更大。大學教室的監控也並不必然面向學生和教師,可以説是無差別地記錄所有進入教室人員的舉止。
然而,無論是在教室,還是在走廊、運動場的公共空間,監控功能應側重於事後追究和調看。有權調取監控的人員,應當經過嚴格程式審批,也不能任由普通保安隨心所欲地觀看特定的監控。否則,監控非但難以起到相應的效果,還可能成為“偷窺”的工具。
其實,就像杭州那所幼兒園的擔憂一樣,如何使用監控,關係到相關各方的信任問題。教師履行正常的教學職責,不僅需要學生的信任,也需要學校管理部門的信任。各式各樣的高科技,確實能夠替代人工實現原本難以做到的管理。然而,技術終究是“冰冷”的,更不能違背合理的人性訴求。離開了信任,空有看似嚴苛的管理,課堂很可能變得死氣沉沉。教師背後的“眼睛”,並不是越多越好。
在家校關係日趨複雜的當下,拒絕家長安裝監控的要求並不容易,讓我們給那所幼兒園堅守原則的勇氣點讚。這場爭論再次提醒人們:在簡單的利益得失和責任歸屬之上的,還有那更崇高的人本精神和人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