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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 | 數學家應隆安:改革開放的第一批 “取經人”

來源: 中國網 | 作者: | 時間: 2019-01-08 | 責編: 劉昌

中國教育改革開放40週年系列紀錄片《歲月留痕》之留學篇

編者按:1978年6月23日,鄧小平做出派遣留學生的重要指示。12月26日,改革開放後的首批赴美訪問學者踏上了美國國土。隨後在英、日、德、法等西方發達國家,一批批中國留學生陸續踏上求學征程,掀起了中國近代以來最大規模的出國留學熱潮。

40年來,中國已是世界上最大的留學輸出國,一批批擁有國際教育背景的留學人才陸續回國,為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發揮了獨特作用;一批批來自這個東方大國的優秀年輕人走進世界經濟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也為世界經濟社會的發展和中外文化、經濟、科技等多方面的交流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

2018年,82歲的應隆安被醫生叮囑要少走路,但他仍然改不了快步如飛的節奏。這是他年輕時養成的習慣,那時候,他的業餘愛好之一就是一邊圍著未名湖畔快步走,一邊在腦海中思考數學問題。

2016年,應隆安獲得第六屆蘇步青應用數學獎,這是應用數學學科在國內的最高獎項,相當於應用數學領域的終身成就獎。

百度詞條中關於應隆安的介紹:1960年畢業于北京大學數學力學系並留校任教,主要從事偏微分方程理論及其數值分析研究,在無限元方法、渦方法的數學理論,雙曲型守恒律方程等方面做出了原創性成果。

除了在學術領域的成就讓他為人矚目以外,他的名字還會在另一個語境中經常被提起——1978年首批公派赴美訪問學者的52人之一。

百里挑一

1978年,經過外語統考、業務考評等層層篩選,教育部從14717個報名留學的人選中選出了700~800人的名單。在這個基本合格的名單中,又選出了最為優秀的50人作為首批公派赴美訪問學者,應隆安就在其中。

參加遴選工作的郭懿清回憶説,這50人是瞪大了眼睛挑出來的,不説是最拔尖的,至少可以説他們的成績非常出色,專業水準尤為突出。

從應隆安的人生軌跡來看,優秀的特質是顯而易見並且一以貫之的。

應隆安成長于上海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海關船員,母親是會計。父母重視教育,中學階段他得以從校規嚴格的公立學校轉學到更加自由寬鬆的私立學校。一路得母親教育和鼓勵,他對數學興趣濃厚,初中時便解決過數學刊物上面的難題,名字還登上了雜誌。

應隆安的高考分數足以錄取北京大學,但在學校動員下,他最終就讀了南京航空工業專科學校。大學裏,組織對他頗為重視,一次課餘習作中,他們設計的一架飛機,就用應隆安的名字命名了。讀到第三年,應隆安不滿太過簡單的課程,要求離開,後經學校批准如願來到北京大學數學系。

在北大一切是從頭開始,為了補上落下的時間,應隆安找到北大數學系主任段學復先生,請求直接跳到大二年級。段先生要求他大一大二的期末考試都參加,如果能夠合格就沒問題。於是一年當作兩年用,應隆安大一大二的課程交叉著一起上,那段時間雖然累,但是他最後所有科目考試成績都得了滿分。

即便在傳説中的優秀頭腦匯集的北大數學系,應隆安依然是拔尖的那一批。當時北京大學對學生的考評是參照蘇聯的模式,從1分到5分有5個等級,5分為最優秀。應隆安便一直保持的是5分的成績。1960年,數學系學制改為6年,應隆安還被通知提前畢業,“時間一下子全追回來了”。

到接到公派赴美訪問學習的通知時,應隆安作為北京大學助教已經留校工作18年。這18年裏,隨著時代的波濤,他經歷了運動、下鄉、勞動鍛鍊,也完成了結婚、生子的人生大事。在這個過程中,他曾經迷茫,但終於在改革開放的前夕重新回歸了科研和教學的正軌。

1978年,當應隆安得知被選中時,意外和興奮是他時至今日仍清晰的感受,他意識到了生活會發生一些變化,但還沒有意識到作為改革開放公派留學生的第一批,他的名字將有著載入史冊的意義。

“來自第三世界”

在北大今年120週年校慶出版的《精神的魅力》一書中,應隆安受邀寫了回憶美國留學的散文《赴美進修記事》。回顧自己在美國的經歷,他將之取名為“來自第三世界”。

第一世界的種種帶給第三世界的應隆安的那種新鮮和刺激是顯而易見的。

他説從來沒見過高速公路,沒見過高速公路上有那麼多汽車。那時候不僅他們看美國新鮮,美國媒體看他們也新鮮。他們在超市買雞的畫面被美國媒體拍下來,登上雜誌封面,標題是“中國人第一次到超市買東西,正在選購一隻雞”。

“土而齊”也是應隆安經常講述的“來自第三世界”的故事。據應隆安回憶,當到美國時,他們應邀參加卡特夫人的招待會。晚宴結束後,他們準備穿外套回家,不料他們發現所有人的大衣都堆在一起分不出來了,因為這是出國置裝時的統一定制,樣式都一樣。這個窘境也被美國媒體拍了下來……他和留學生只好自嘲自己是“土而齊”——“又土又齊”。

從第三世界而來的種種尷尬在應隆安的講述中總伴隨是哈哈一笑,是逸聞趣事的存在。對於美國的記憶,他提到更多的詞是 “友好”。

應隆的記憶裏,“友好”從剛到美國就開始了——他們那批留學生剛一下飛機,就接到了華僑的熱烈歡迎,華僑給他們提前準備好了明信片,讓他們趕緊給家裏寫一封平安家信,之後的日子裏也是房間缺什麼就送什麼過來。

除了華僑的暖心,應隆安的“友好”記憶裏面還存儲了美國景點工作人員對他們的歡迎、問路時美國路人帶他們走好幾條街的負責以及寄宿的美國家庭對他的慷慨等等。更讓他唸唸不忘的是他在柯朗研究所的導師Lax對他生活的關懷和學術上的幫助,“LAX對我非常好,大家説他對自己的研究生也沒有這樣好。”

數學這樣學

出國之初中美尚未建交,但是在友好的氛圍下,應隆安兩年的學術進修生涯頗為順利。視野開闊以及教學方式的新思路是應隆安在第一世界的最大收穫。

兩年的留學經歷,應隆安呆了三個學校,分別是紐約的柯朗研究所、亞特蘭大的佐治亞理工學院以及匹茲堡的卡內基梅隆大學,都是著名的數學研究中心。

在柯朗研究所,應隆安印象深刻的是國際知名數學家Nirenberg的課程。他回憶説,Nirenberg上課從不按講義講,偶爾一次按照講義講還會告訴同學們説“你們不用聽,都走吧”。Nirenberg即興講剛看到的論文的故事,應隆安時隔40年也仍然描繪得如臨其境。他感慨道,“噢,原來大數學家是這樣思考數學問題的。”

而在佐治亞理工學院,應隆安升級為了“博士後”。剛來到佐治亞理工學院時,教授Alturi讓他學習一篇論文,但應隆安看完過後發現這是錯的,Alturi震驚之下把論文一甩,對他説“我們合作吧”。由此,應隆安開啟了他短暫的既有收入又能做學術的留學生活。

“我一共訪問了三所大學,合作寫了幾篇論文,還開始了幾個新的研究課題,結交了一些優秀數學家。應該回國了。”應隆安在他的《赴美進修記事》裏寫道,他認為自己達到了預期。

回國之後,應隆安在學術的新方向上取得了可觀的成就——在無限元方法、渦方法的數學理論,雙曲型守恒律方程等方面都做出了原創性成果。

應隆安回憶,當時他思考出無限元方法的時候,幾乎同時英國的一位數學家撒切爾也在做,但是半途放棄了,而他則把這個問題做系統了,還出了一本書《無限元方法》。若干年之後歐洲的數學家也發現了無限元方法,但直到在圖書館看到應隆安的書之後才發覺自己並非原創。

捨棄不了的舊物

應隆安已經退休15年,如今他把自己所有的數學書籍都捐給了北大圖書館,但家裏的舊物件還是滿滿噹噹。他不堪其負,卻也不捨得隨意處理。

1978的留學印記就在這些舊物件裏清晰可見:臥室床邊正對著大門的是那時候50人出國統一的皮箱;那件“又土又齊”的黑色大衣也依舊如新,只是很久沒有穿過了;那兩年的老照片全部整理在一本相冊裏,像是洗出來不久,並沒有泛黃。

留學的印記在應隆安這裡不僅完好地保存在了物件裏,也在一些不斷生長的人與事上面清晰可見。

1981年,應隆安歸國當年便招收了碩士研究生,他從Nirenberg 那裏受到的啟發隨後就在自己的課堂裏實踐起來。據他的學生,中國科學院計算數學與科學工程計算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鄭偉英回憶,應老師上課的方式之一就是組成討論班,在探討的氛圍中研究和學習數學。

這種氛圍裏走出了很多給他長臉的學生,其中更有青出於藍者,成為了中國科學院的院士。應隆安提到自己的學生時,驕傲的表情是毫不掩飾的,他認為自己最大的成就不是學術,而是培養了這些優秀的學生。

除了這些可以清晰追尋的印記,1978年赴美留學帶給應隆安的影響是打開了一種新的可能,開啟了新的機會,而更深遠的改變就在這日後年復一年、多次疊加之後産生了質變。

1978年之後,應隆安出國的機會越來越多了,日本、英國、德國……他多次往返于數學領域發達的國家進行交流學習,也與各個國家的數學家建立了聯繫。談到改革開放公派留學的意義,他説那是一場及時雨,但更大的意義不在於那次留學本身,而在於那只是一個開端。

的確,如今中國已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留學輸出國,教育部2017年發佈的留學大數據顯示,去年一年出國留學人數已突破60萬,改革開放40年來,留學人員累計已達519.49萬人。包括應隆安在內的52名學者在40年來的留學浪潮裏也只是滄海一粟。但作為留學領航者,應隆安的身上無不體現了當年那場及時雨的滋潤作用。

如今應隆安最大的任務是休息,不過,他仍然是精神飽滿的。休息之外,他還在偶爾給美國《數學評論》寫評論,對於數學領域的新成果和新研究他依然保持著參與。相比于1978年取經人身份,如今他是一個貢獻者。(文 / 祝穎麗)

出品人:詹海濤 張寧銳

監製:曾瑞鑫

總策劃:王曉霞

導演:王智

技術指導:劉昌

責編:祝穎麗 齊思原

攝像:唐超 劉昌 王夢茹 李思寧

剪輯合成:李思寧

節目包裝:王夢茹 唐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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