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到王凱，是在青藏高原上的一所小學。
八月的青海，天空澄澈，雲卷雲舒，汽車行駛在廣袤的高速公路上，天地間是一片純凈的白與藍。北京桂馨基金會的科學項目負責人易少華告訴我，我們將要抵達的是青海省大通縣橋頭鎮第二小學，這裡正在進行一場為期十天的科學公益夏令營。
到達營地，科學夏令營的教師志願者正在進行當日的總結會。作為本期科學夏令營的營長助理，王凱站在臺前，向老師們交代了第二日工作的注意事項，思維清晰，表述流暢。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王凱。第一次是在湖南第一師範學校，桂馨基金會在那裏舉辦了未來科學教師成長論壇，王凱和如她一樣熱愛科學的30名志願者獲得了復星·桂馨科學教育專業獎學金。那時候她剛畢業不久，向我講述了大學期間參加“桂馨悅讀周”公益活動時，大山裏的孩子們帶給她的很多感動。如今，她任職于湖北武漢的一所小學，是科學教研組的骨幹教師，顯然工作更為自如幹練了。
影響，不止於此
2018年，桂馨基金會分別在四川省綿竹市、湖北省棗陽市、青海省大通縣等六地舉辦科學夏令營，青海省大通縣橋頭鎮第二小學（以下簡稱“橋頭二小”）就是營地之一。小營員們來自橋頭一小、橋頭二小以及附近的幾所小學，共計100人，學生們自願報名，額滿為止。夏令營的志願者團隊由東部地區的校長、科學特級教師、當地骨幹教師以及多年來一直參加桂馨科學夏令營的專業教師組成。早在6月份，他們就通過線上線下交流，對這次科學夏令營的課程進行了反覆打磨，結合當地資源，在科學夏令營標準化課程基礎上，進行了優化與完善。毋庸置疑，這是一支專業的科學志願者團隊。
在營地辦公室，老師們忙得不可開交，有的在準備材料，有的在做課堂總結，也有的在為過幾天的科學嘉年華製作道具。大通科學夏令營的顧問芒果大大是東部地區的科學名師，不僅每年利用暑假支援科學夏令營項目，還經常對邊遠地區的科學教師進行專業培訓。他一邊裁剪道具，一邊向我介紹夏令營的情況。
“我們要關注活動背後隱藏的意義和價值是什麼。學習科學的目的是讓每個孩子具有良好的科學素養，老師們精心設計的活動都是參與度極高的，孩子們會潛移默化地發生一些變化。第一，他們的思維更加活躍，學習科學後，他們的科學精神以及探索慾望會被激發出來；第二，動手操作能力增強。在遇到問題時，他們會搜尋文獻，蒐集數據，科學的綜合素養得到提升；第三，科學課也可以融入其他的元素，有的學生將活動的過程以繪本的形式保存起來，也會提升他的繪畫能力，對他的一生都將有深遠的影響。”
我好奇的是，這個科學夏令營營員只有百人，專家和志願者團隊花費了大量的精力，究竟能夠産生多少影響和改變呢？芒果大大説，科學教育帶來的改變不像語文、數學、英語課程一樣立竿見影，如果非要説思維能力的提升對孩子的未來有多少幫助，可能無法量化，也許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後才能看到。“我的一名學生在大學學習3D列印，我問他為什麼選這個專業，他説我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上過您的課，您把我們帶到公園的河邊做水質檢測。就是那節課，我突然覺得我要立志當一名科學家。”
思維能力的改變和科學素養的提升無疑對孩子有著重要的影響，然而，科學夏令營的影響並不止於此。易少華告訴我，“我們通過科學夏令營的活動，會有意識地培養骨幹教師，每年夏令營的分營長都由當地的科學教師擔任。一個暑假下來，分營長對科學夏令營的整體情況駕輕就熟，第二年就可以帶動當地的教師自主舉辦科學夏令營。教師們相互影響，激發其內在動力，促進了自身的專業成長。”
除此之外，桂馨基金會在十年的探索中形成了系統化的培訓體系：第一階段，為西部老師進行專業課培訓；第二階段，邀請種子老師到東部學校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學習，和老師們一起跟課，上課，磨課，在這一階段，老師們的課堂教學會實現一個質的飛躍；第三階段，再邀請專家到西部學校進行回訪指導。
十年春風化雨，桂馨基金會將一顆顆愛的種子灑在廣袤的土地上，在這裡生根發芽。
科學，始於熱愛
趙秀花是大通縣教研室的科學教研員，這次大通科學夏令營，主要由她來配合桂馨基金會將項目落地。從事教學研究多年，她深知科學素養對於孩子的影響。從籌備科學夏令營開始，她就夜以繼日，和東部地區的名師們研討課程，與教育主辦部門的領導彙報每一個細節，常和桂馨基金會的工作人員溝通到深夜。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她感到疲憊卻無比滿足和快樂。從科學教師的專業培訓到開展教學設計比賽，再到“羚羊車”大型活動展示，趙秀花深知，改變落後地區教師對科學學科的認知與教學觀唸有多難，個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好在，有桂馨基金會和同行們做她的堅實後盾。
橋頭二小的科學教師賀英措看在眼裏。她説，科學夏令營對趙老師來説，最難的是當地科學教師志願者的招募。西部是欠發達地區，每個學校配備的專職科學教師有限，大多數人對科學教育並不重視，又是公益活動，老師們想利用暑假好好休息。“好在這些年，在桂馨基金會的支援下，我們當地教師的科學素養有了明顯提高，要是前幾年，這麼專業的科學夏令營，我們無論如何是辦不起來的。”
除了招募志願者讓趙秀花有些許無措，更大的壓力來自學生的安全問題。此次科學夏令營，為結合當地的人文自然資源，課程中安排了參觀青藏高原自然博物館以及植物標本採集的實踐活動，這些戶外活動增加了風險性，對趙秀花來説，容不得絲毫疏忽。為了讓孩子們有更直觀真實的體驗，志願者團隊精心設計了實踐課程，並做好了細緻入微的安全預案。“看到孩子們採集標本時的興奮勁，在大自然中探究學習，設計環保野生動物的圖標，別提我的心裏多高興了！”趙秀花的眼神中透著一份堅定。
賀英措完全認同並支援趙老師的工作，即使她已經是6歲孩子的媽媽，家裏需要人照顧，還是堅持參加了科學夏令營的活動，每天和孩子們一起探索科學的奧秘是她極為快樂的事。賀英措畢業于青海師範大學，畢業後輾轉來到橋頭二小，從一名數學教師轉崗到科學教師，她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科學。
“印象最深刻的是參加第三期教師培訓，我突然開始思考，課堂不是照本宣科的知識傳授，通過實驗活動，我們到底要教給學生些什麼，學生在課堂上能夠得到些什麼。”
讓賀英措深受感動的是東部教師團隊嚴謹的工作態度和對科學的深沉熱愛。“青海老師習慣了相對緩慢的工作節奏，下班就要準時回家。有一次，東部地區名師來給我們做培訓，他們每天工作到很晚，卻樂此不疲，像打雞血一樣。我們開始很不理解，漸漸的也受到感染，對工作更加投入。隨著教學水準的提升，學生們越來越喜歡我們的課堂，看到他們的靈動與成長，覺得自己特有成就感。”
改變，正在發生
德國著名哲學家雅斯貝爾斯説，真正的教育是用一棵樹去搖動另一棵樹，用一朵雲去推動另一朵雲，用一個靈魂去喚醒另一個靈魂。每年的桂馨科學夏令營，都會有一批教師被影響和喚醒。
據芒果大大介紹，很多老師最初是不情願來的。一個夏令營看上去只有十天，但是課程籌備期很長，光網路會議就開了十幾次。閉營儀式前一天的嘉年華活動需要花費很多精力去準備。我們每天早上7點到校，晚上10點多回去，著實辛苦。所以更希望招募專職志願者，因為只有真正熱愛教育，心才能沉下來。
有一個叫做宋東的老師，十年前與芒果大大相遇。那時他二十八九歲，來到夏令營後一聲不吭，總是低頭玩手機。芒果大大問他，“你是主動報名來參加夏令營嗎？”宋東耿直地説，“我不願意來，是教研員非叫我來。太煩了！事情這麼多，我已經幾天沒回家了。”
芒果大大笑笑説，“東部老師來做夏令營，給你們西部老師帶來了困惑。但是反過來講，我們為什麼做這個夏令營，你先把心平靜下來，嘗試著跟我們做幾天看看有什麼變化。”宋東點了點頭。
正式開營的兩天后，宋東來找芒果大大，也找營長和輔導員諮詢科學問題。營長跑過來對芒果大大説，“你知道宋東是幹什麼的，他是美術老師，很多東西都不懂。”芒果大大説，“他問我的問題都很幼稚，但是一個美術老師能主動地去問科學問題的時候，説明他的思想已經有些改變了。我們一起去鼓勵他！”
到了閉營儀式那一天，宋東緊緊地握著芒果大大的手，激動地説，“老師，明年我還來，咱們這要是沒有夏令營，我就去申請其他營。”第二年，宋東主動報名去了汶川科學夏令營。隨後，桂馨基金會到廬山做教師培訓，宋東説，“不管多遠我也要去，路費、住宿費我自己付。”培訓結束後，宋東回到學校，和學生們開設了一個“科學超市”，學生根據在科學課上的表現，通過積分換取實驗材料。
據芒果大大介紹，宋東作為美術老師，那時在當地已小有名氣了，可是他對校長説，我要轉為專職科學教師！校長不肯，後來在芒果大大建議下，宋東開闢了一條新的道路。他開設學生社團，在放學後帶著學生們一起做科學課的探究活動。
“做得非常好！”芒果大大説。
成長，永無止境
對志願者而言，桂馨基金會的每個科學夏令營或許是不同的，但是他們的教育情懷是相同的。8月14日，在橋頭二小嘉年華活動現場，老師們穿上親手製作的服裝和配飾，與孩子們手舞足蹈。他們大約是想告訴孩子們，學習方式有很多種，它不一定是刻板的，固守的，也可以是自由的，開放的，活潑的，神奇的，平等的，充滿想像的。
在科學嘉年華活動中，學生們嘗試了平衡大師、氣推乒乓球、水火箭等實驗，很多學生一路過關斬將，獲得了十幾枚印章。王凱站在兌獎區認真地為孩子們兌換科學幣和獎品……烈日炎炎，陽光打在孩童的臉上，他們的微笑定格在那個美麗的時刻。而這個夏天，孩子們對科學的探索和熱愛會伴隨著他們的成長越走越遠。
閉營儀式上，趙秀花收到了一位家長的來信，上面這樣寫道：
桂馨科學夏令營已接近尾聲了。看著孩子們清澈和期盼的眼神，我們知道，他們非常珍惜和享受這樣一段難得一遇的時光。在這個短暫而又充實的時間裏，孩子們了解、接觸和感受了不一樣的文化氛圍，獲得了人生中第一次有組織的學習交流體驗。我們也發現了孩子們曾經或被掩埋的天分和無法遏制的求知慾望，作為家長，心裏滿是幸福的喜悅和深切的感恩！
從籌劃準備到組織實施是一個痛並快樂的過程，作為家長，我們看到的是豐富充實的實踐效果，但永遠無法得知他們為孩子們的歡笑所付出的奮鬥努力過程。深夜並不可怕，總有高貴的靈魂引領你走出暗夜！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擁有純潔並高貴靈魂的群體，願他們被世界溫柔以待，就像他們之於孩子們。
後記：十天的夏令營之於桂馨的十年堅守，太過短暫了，而匆匆的時光裏，卻有一種不變的情懷。我很擔心，有限的文字無法傳遞這次科學夏令營的精神內涵。但我相信，真實自有萬鈞之力。一隻蝴蝶在南美洲扇動翅膀，有可能會在美國的德克薩斯引起一場龍捲風。此行，在這裡，我看到了這只蝴蝶。（中國網記者 王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