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範的定義,國際傳播,就是跨越國境界線進行的傳播實踐,它包括政府與政府(government-to-government)、企業與企業(business-to-business)以及人與人之間(people-to-people)在全球範圍內進行的各種交流與互動。從某種意義上説,當大約7萬年前我們的祖先“智人”掌握了語言這一革命性的武器,從東非啟程,踏上漫長的征服全球的旅途時,資訊的國際流通就註定成為我們應當關注的一個重大問題。從世界歷史的角度看,資訊的國際流通始終存在動態非均衡的狀態,在宗教和科學技術雙重加持下的西方大航海時代以降,西強東弱的流通模式逐漸成為主流,一個世界多種聲音的訴求自1980年代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以來,儘管受到國際社會、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強烈支援,追求國際資訊與傳播新秩序的呼聲此起彼伏,但重構西方世界主導的不均衡的國際傳播秩序仍需時日。總結我們的國際傳播實踐和經驗,講故事,善講故事,講好故事,是提升國際傳播能力的最佳途徑。因此,講什麼故事,也就成為必須解決的首要問題。
今天,我們在這裡參加悅來城市國際傳播論壇,就是明確主張,城市,不僅僅是我們居住的地方,它還是國際傳播的主體,國際傳播的客體,也是國際傳播的載體。換句話説,做好國際傳播,也應當聽城市講故事,講好城市的故事。那麼,城市的故事從哪來?
在座各位,我先提一個地址:寶聖大道301號。再説大一點,寶聖湖街道。這兩個地方,恐怕不少人未曾耳聞。這是我工作的學校、西南政法大學渝北校區所在地。2012年,我帶領學生,以學校渝北校區所在地步行可及的三公里範圍為界,啟動了社區新聞實踐教學項目。參與的師生最感困惑的問題是:社區裏有新聞嗎?社區裏不都是家長裏短婆婆媽媽的事,哪去找值得講述的故事?在這樣狹小的地方,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嗎?
地理造就城市特點
對於一個城市居民以外的大多數人來説,他們很難有機會和時間深入一個城市的社區,去慢慢感受它的細微之處。他們大多根據暫態的印象形成對一個城市的初步認識:第一眼看到的獨特建築,第一口品嘗到的美味佳肴,第一次乘坐的新奇的交通工具……重慶兩江環抱、高低起伏的地理特徵確實帶來與眾不同的體驗,這也是為什麼城市輕軌列車穿越大樓的視頻與圖片會引起外媒驚嘆,依山而建、臨水而居的吊腳樓風貌的洪崖洞會成為網紅打卡地的原因之一。平時習慣了兩點一線三維空間生活的人,一下子墜入8D的城市空間,無法不感到神奇與魔幻。而麻辣勁十足、色香味俱全的火鍋又順勢將這種感覺推上雲霄。
山城山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這座城市的特點,正如流行歌曲裏唱:“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城,城裏面的人脾氣大得黑死人……解放碑的鐘聲還是按時敲響,碼頭的船再小也會蕩起波浪。船沒有橋多,霧也沒有雨多,看著汽車從那屋頂上的公路經過。冬天有著夏天路邊時的甘露,夏天有著冬天烤火時的溫度。男的不服輸,女的也不會哭,所有麻辣調料到了這裡都是大補。”
文化鑄就城市個性
作為一座城市,重慶有點大,8.2萬平方公里,相當於13個上海,7個天津,5個北京,向東有出夔門的雄美三峽,向西有聞名中外的大足石刻,向北有蒙古大軍折戟沉沙改變東西方歷史走向的釣魚城,向南有令人馳往、世界規模最大的天生橋群和世界第二大的武隆天坑,但真正讓人回味悠長的,是在嘉陵江與長江交匯處、歷史底蘊深厚的渝中母城,這片只有2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有著3000多年的歷史,其獨特的地形地貌,培育出重慶城與眾不同的氣質。
小説家張恨水寫道:“重慶半島無半裏見方之平原,出門即須升或降。下半城與上半城,一高踞而一俯伏。欲求安步,一望之距,須道數裏。若抄捷徑,則當效蜀人所謂‘爬坡’。……由坡下而望坡上,行人車馬,宛居天半。”
獨特的地形地貌、自然氣候,形成了“百姓日用而不知”(周易)的城市文化。在上坡下坎、左轉右拐、縱橫交錯的生活日常中,重慶人,以及重慶這座城説一不二、風風火火、敢作敢為的性格也日漸形成,在血與火的戰爭年代得到昇華,在和平建設年代注入新的內涵,進而構成了一種著名建築學者張欽楠所説的“可讀性”,你可以像閱讀書本一樣閱讀一座城市,當你閱讀一座城市時,城市也在凝視你,並在有意與無意間展示自己,有時甚至可以到對話的地步。
城市的社區,城市的地理,城市的文化,你能讀出什麼呢?無論是重慶的霧、重慶的山、重慶的江、重慶的橋,還是狀若迷宮的立交,紅油滾滾的火鍋,風風火火的重慶人,無時無刻不在講述,無時無處不在傳播,無時無地不在對話:川江號子傳唱出重慶人的艱辛和勇毅,奧斯卡獲獎影片《苦幹》記錄了這座二戰遠東名城的堅韌、不屈和奮進,天塹變通途,“新中國第一路”成渝鐵路樹立了“中國共産黨不僅能帶領人民馬上打天下,也能下馬搞建設”的國際新形象,13000余座橋梁橫跨江河溝谷構建起令世人驚嘆的中國“橋都”,建設山清水秀美麗之城,築牢長江上游生態屏障,從內陸腹地變開放前沿,陸海新通道打造中國西部對外開放新格局……
在網際網路時代,全球的,就是當地的;當地的,也是全球的。世界比我們想像的要小,我們已經進入一個人類命運休戚與共的全球社區時代。重慶這座城何以能成為國際傳播的“寵兒”?成為一座具有國際知名度和重要性的全球城市(global city)?答案其實潛藏在城市自身。我想引用已故詩人傅天琳關於這座城市的一首詩來作為發言的結束:
這城市從浪花中歸來
一把推開朝天的門
春夏立於江之北,秋冬立於江之南
這城市全身挂滿汽笛、鮮花和燈
這城市蘊藏太多夢想
太多巍峨而奇崛的岩石
胸中自有丘壑,自有山神的非凡氣度
這城市的手臂是兩支槳
徹夜地划動著划動著
一支是長江,一支是嘉陵
樹在橋頭,樓在雲端
這城市坡陡路不平,習慣於登高
這城市腿腳特別粗特別壯
汗水特別鹹特別硬
特別能吃苦、吃辣
常年掩隱在霧中
特別珍惜有陽光的早晨
一到夜晚
這城市便開始抒情
撥響不斷延伸的琴弦上的路
抒情曲流動,音樂流動
激情與浪漫流動
浮起一座音樂島
音樂島,半島的城,開放的城
多好啊!這城市高樓林立
我有一把鑰匙四面窗
這城市光如瀚海
……
(作者:李韌 西南政法大學全球新聞與傳播學院 西南政法大學媒介素養科普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