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佈時間: 2017-03-16 | | 責任編輯: 馬雅蘭 | 來源: 中國網圖片中心
《兩個會唱歌的老人》
主編:胡武功
調查證明:85歲的蒙古族老人孟根其其格、烏日古木樂是目前內蒙古草原年齡最長的雙胞胎姐妹。她們倆養育了十八個兒女,如今已經五世同堂。命運曾無數次淬煉兩位老人,但她們一生從未停止歌唱。胡武功團隊在《兩個會唱歌的老人》一書回答的問題是:草原上的人們為什麼要歌唱?
“百靈鳥”雙胞胎老人和她們的家族(節選)
文/胡武功 影像學者、攝影家
據2 0 1 3年統計資料,1 9 2 9年出生的的蒙古族老人孟根其其格、烏日古木樂是目前內蒙古草原年齡最長的雙胞胎姐妹。她們繼承了父母的歌喉,又傳授給她們的子女。她們像達茂草原上的百靈鳥,用歌聲頌揚草原,讚美生活,訴説情思。走近她們,了解她們,我們體味到一個家族的溫情與包容,感受到一個民族的豐厚與偉大。——題記
當我們的車停在貼有紅色蒙古文春聯的磚混瓦房前時,雙胞胎姐姐的女兒花日告訴我們:這就是雙胞胎妹妹,也就是她的姨姨家了。
烏拉特蒙古族牧民大約從20世紀60年代後開始定居,過大年貼春聯也從那時興起。
剛進門,一股暖流迎面撲來,室內溫暖如春。一台三開門的大冰箱迎面立在墻角,客廳擺著一圈沙發,長條茶几上擺著招待客人的阿莫(炒米)、寶日格斯(油餅)、希日陶斯(奶油)、額吉格(奶豆腐)、烏日莫(奶皮子);左邊墻腰挂著一排潔白的暖氣葉片。廚房很現代,煤氣罐連接著小鍋爐和煤氣灶。兩位長得一模一樣的老人坐在沙發上。花日説:“雙胞胎很奇怪,她們之間做什麼事好像都有感應。有一年過節,我媽媽熬解酒的酸菜湯,把手燙了。就那一瞬間,我姨姨上她兒子的車,把手夾在車門上。當時我媽給姨姨打電話,説把手燙了,姨姨説把手夾了,都發生在一個時刻。這幾年兩人身體不太好,去醫院檢查,兩人的病情一模一樣。”
草原上,每年從5月3日到7月13日,都要舉行多層面的敖包社祭活動,但大型祭祀都在蒙歷5月13日。祭祀前要對敖包進行全面裝飾,將蘇力德的古格力(馬鬃)、鮮樹枝、五彩拉鏈等全部更新。祭日這天,牧民穿著節日盛裝,扶老攜幼,一大早就從四面八方湧來,把煮熟的全羊和奶製品擺在祭祀臺上,然後每家的戶主焚香舉燈,用彩色拉鏈捆拴上象徵美好吉祥的哈達,向敖包神靈報到。祭祀儀式開始後,由佛教大師擊鼓跳躍出場,吟唱祭天詩文,祈求上天恩澤大地、富庶生機、遠離邪惡;再由喇嘛奏樂並唱誦藏經“納木達格桑”,祈禱天下安泰、福滿人間。隨後牧民無比虔誠地向萬物神靈祈求風調雨順、人畜興旺,頻頻舉起手中的招福桶或替代食品,齊聲高呼“呼瑞艾”(天賜吉祥福祿惠顧天下)。
祭祀儀式結束時,按順時針方向繞敖包三圈,意思是敖包神靈使他們與天地取得了心靈上的溝通,再次親近了大自然,示意感激之情。雙胞胎姐妹信奉藏傳佛教,脖子上永遠都挂著一條粗粗的白銀項連,項鍊上有一個心型銀龕,其中珍藏著江貢仁波切上師的頭像。這是雙胞胎姐妹在她們女兒陪伴下朝拜塔爾寺時敬請的。花日的姑父是喇嘛,每次家族祭祀敖包唸經的必是他。5月3日這天正趕上花日一家祭祀敖包,姑父喇嘛因故沒有回來,他們的祭祀活動就簡化了許多。到敖包後,花日的丈夫布赫與弟弟畢力格先把一枝帶葉的樹枝插在敖包頂部,接著孟根其其格老媽媽點香,敬獻哈達。在圍繞敖包遊轉時,老媽媽拿出準備好的袋裝羊奶,一邊念著“呼瑞艾”,一邊把羊奶灑向天空。這天十分陰冷,還不時飄起雨點。84歲的孟根其其格老媽媽過河、爬坡、轉敖包樣樣都獨自完成。
民歌《宇宙的輪迴》唱道:宇宙輪迴的規律,猶如迅急的風。好壞交替的因果,總會不期而來臨……
2014年7月14日至26日,孔寧從北京出發,千里跋涉,完成了她的行為藝術創作。一路上她攀登達茂旗古長城,親手撫摸陰山古岩畫,風雨中完成了畫在蒙古包上的巨幅油畫,尋覓到她心儀的蒙古馬,並於26日舉行了與具有象徵意義的蒙古馬“薩如拉”的“婚禮”;為表達把靈魂融入草原的願望,她親手製作了四件婚紗:薩如拉玫瑰、水珠、星星、葉子,分別表現愛情、生命、草原和環保的主題。孔寧用對生命與自然的大愛,在達茂草原綻放一朵絢麗的現代藝術之花。7月23日,這位血管中流淌著蒙古族血液的藝術家,像一匹回歸草原的駿馬,不知疲倦地百里奔波,來到烏拉特中旗,拜見她心中敬仰的雙胞胎媽媽。那時的孔寧,像個嗷嗷待哺的羔羊,又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頭撲進老媽媽的懷裏,哭著説:“我沒有媽媽,你就是我的媽媽,請您收下我,媽媽!”孟根其其格老人抱著孔寧,答應了她的懇求,並卸下自己的戒指要給這個新認的女兒戴上。孟根其其格老人用沙啞但充滿磁性的嗓音唱起來:在那遼闊的草原上,是那百靈鳥唱歌的地方,悅耳的聲音在草原上回蕩。潔白的雲朵陪你飛向遠方。世紀壽宴2014年7月22日,一抹霞光染紅了東方的天空。烏拉特溫根塔拉上的一個蒙古包中閃爍著橘紅色的酥油燈光。
夜幕即將降臨,天空佈滿彤雲,太陽落下的地方噴放出玫瑰色的霞光。草原上那個鋪著紅地毯的舞臺,載著勤勞、善良、心中充滿光明的雙胞胎及其子孫們,伴隨著天籟之音,走向光明美好的遠方。
參與者手記
草原上的諾亞方舟
嚴志剛
為了這次拍攝,我一共去了3次,加起來的時間超過了10天,認真拍攝過的蒙古族家庭,一共有5家。住他們簡陋的帳篷,聽他們令人落淚的故事,參加他們歡樂的那達慕;陪著他們在零下十幾度的風雪天裏焦急地找羊群,也曾在酷暑裏騎著摩托車,花1天時間尋找走失的駱駝;被熱情的蒙古族人宰羊款待,同時也被70度的散裝酒灌倒躺在炕上睡了一天……
我喜歡我這次旅途中拍攝的每一張照片,雖然它們並不像我們慣常看到的那些美麗的風光照:風吹草低見牛羊,綠色的草原一望無際,等等。作為一個拍過無數次照片的攝影師,這次的經歷並不是最艱苦,令人印象深刻的,也不是我最為投入,讓我觸動的一次,甚至在整個拍攝過程中,在所有人的興奮之中,我反而有著莫名的憂傷。在對花日老奶奶兩姐妹的採訪和拍攝中,這種憂傷幾乎抵達到了頂點。
這對愛唱歌的老姐妹,她們的聲音乾枯沙啞,卻響徹雲霄。當歌聲在空曠的草原中響起,沒有任何伴奏,卻仿佛穿透著整個蒙古族人的歷史。這時,我的眼前會浮現起,兩個小姑娘手拉手,在草原和羊群中唱歌,雲在流逝變幻,草木枯榮反覆,她們的容顏逐漸老去,白髮像經幡隨風飄揚,慈祥的目光中後人繁衍生息。仿佛整個蒙古族人的歷史,就是在這樣一種歌聲中不變輪迴。
事實卻是,這張照片的現場,我去參加了一個龐大蒙古族人家族的那達慕,他們正在為第二天的盛大家族節日忙碌而又歡快地準備著。不過,我拍到的這張照片——偌大草原上,在黃昏蒼茫的天空下,鋪滿紅地毯的舞臺,卻像是一個諾亞方舟,承載著這個家族的命運。遠處是落日的輝煌,他們將駛向何方?
這裡曾是成吉思汗弟弟哈薩爾統轄的領地,哈薩爾騎馬彎弓射箭的雕像,佇立在達茂的蒼穹下,已經成為一種象徵。可是,當遊牧的方式被改變,蒙古包不再遷徙,而變成旅遊的招牌;當草原不在無邊延伸,射箭已經成為婦女們那達慕上嘻嘻哈哈的表演節目;當孩子們不再會使用熟練的蒙古族語言,書包裏的蒙文課本一個學期後依然嶄新如初;當趕羊的工具由馬變成了摩托車,曾經征服了歐亞大陸的蒙古馬只是作為遊客的坐騎……
是的,我在這裡看到的是笑臉和熱情,自由和豪放,淳樸和快樂,這是大自然賦予這個民族血液裏與生俱來無法自棄的品質。是的,我的照片也真實地感受到了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