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佈時間: 2017-04-10 | | 責任編輯: 馬雅蘭 | 來源: 中國攝影出版社
從世博會獎牌收藏、葉景呂62年的影像志,北洋總統府大禮官黃開文影像收藏,再到梳理中國照相館史。對於16年的老照片收藏經歷,仝冰雪感慨地説“歷史無形,遺物有聲。離散聚合,緣滅又生。”
十五年前,仝冰雪為新居補壁而淘來上面這張老照片“山西洪洞縣大槐樹處遣民古跡攝影”,正是這張原版民國照片,開啟了他持續至今的歷史影像收藏。
“在家裏挂一些不斷複製的假的裝飾畫,有什麼意義?至少在我看來,從一張照片裏能窺見歷史的瞬間,這個瞬間又映射著豐富的故事。這才是我傾心的東西。”此後,每當看到一張心儀的古董照片時,除了賞鑒仝冰雪都會再去追問:“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誰?在哪?由誰拍攝?何時拍攝?為何拍攝?這些問題有的在照片或卡紙上已經有了答案,有的還需要他繼續查證,於是研究又成了他收藏之後的習慣與愛好。
在收藏之初,家人也有不解,畢竟那些人像,都是已經逝去的人,甚至可以説是“遺像”,但他的堅持和付出之後得到的成果,逐漸讓家人都認可了影像收藏的價值。
近年,他將視角指向了照相館史,並剛剛出版了中國第一本關於照相館的專著《中國照相館史》。他説“我最開始收藏的照片,從拍攝者來説,各地照相館拍攝的影像佔據了絕大部分。但是翻閱史料,又發現關於照相館的詳細史料少之又少,並且,書中的很多記載,與我收藏照片中的直接證據是相矛盾的,這正是我對照相館研究的興趣和熱情之源。”
他也指出,中國照相館史,不僅觀照中國人開辦的照相館拍攝的影像,最重要的是中國人消費的影像,裏面同樣包含了本土外國照相館為中國人拍攝的影像。
所有這些影像,不僅代表了攝影師的技術水準和藝術追求,更展現了中國人自我觀看的前因後果。“影像裏的每一個因素構成,都體現著中國人的文化涵量和審美情結。這種涵量和情結,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域、不同的階層、都會有不同的風格特質。這種風格特質,也不是獨立於寰宇之上,唯我獨尊,就如同中華文明的包容性一樣,有對傳統的堅守,更有相容並蓄。正是這豐富多彩的可能性,共同構築了一部中國人認識攝影、自我觀看的大歷史。對早期攝影史的書寫,是對歷史的忠實,更是為了一個民族敢於正視自身歷史的文化自信。”
採訪 / 北京青年週刊
被訪者 / 仝冰雪
Q: 照相館通常都拍人像,怎麼您收的第一張照片“山西洪洞縣大槐樹處遣民古跡攝影”是照相館拍的風景照?
A: 那裏是一個旅遊遺跡,民國二三十年代,尤其在蘇杭一帶,火車通了,交通的便利,促進了旅遊業的發展,人們去一個地方旅遊,很可能會買那個地方的景點紀念照片,也就催生了風景民俗攝影。我曾經收過杭州西湖的全景照,照片表明要五塊大洋一張,在當時是蠻貴的。
Q: 您書寫的是 1859 到 1956 年的中國照相館史,這個起點和結點是怎麼選取的?
A: 既然叫中國照相館史,我主要針對境內的幾個主要大的開放口岸來説,中國文人王韜在《衡華館日記》中,確切記載了羅元佑于 1859 年在上海開設照相館一事,也因此我把它當做本書的時間上限。1956 年公私合營達到高潮,傳統的照相館逐漸沒了,由國家集體統一經營,我也看了很多史料,和不少攝影師的回憶錄,1956 年之後的事情,就很少説了,畢竟經營方式轉變,和傳統的照相業不同了,所以我把 1956 年作為時間的下限。
Q: 這一百多年的中國照相館史,最發達的又是哪個時段?
A: 晚清時期,開放口岸都很發達,一直到1937 年日本侵華之前達到高峰,如果只論十年,我把1927年到1937年看做黃金十年,特別是上海、北京這些大城市發展比較迅速, 不過中國地域博大,有些偏遠地區是逐步發展的,比如上海在清代使用的技術,很多偏遠地區到民國三四十年代還在用。
Q: 您説這本書是階段性成果,最終的目標是什麼?
A: 雖然我著眼于整個中國的照相館,但無疑重點集中在了早期的開放口岸,尤其是上海、北京、天津等重鎮。其實,每一個省份,每一個城市都可以好好梳理。此外,這種梳理還可以從美術史、藝術史的角度進行更深層次的探討,我做的只是很初步的探討。我把自己的研究貢獻出來,成為引玉之磚,希望大家一起豐富和完善。
Q: 這些照片的來源也很有意思,首先它不是來自照相館本身的收藏,也未必來自被拍攝者的家族收藏,而是來源廣泛,甚至有的是你從國外收回的,這是為什麼?
A: 照相館是一個商業機構,不留存那麼多照片,曾經會對照片底片編號,顧客可以根據底片的號碼去加印,但也有個時間限制,過了若干年不拿走的底片,照相館就扔掉了。
而從一個家族的角度來説,很多後人隨便丟棄先人的照片,就更可惜了,它映射出我們對待傳統文化的態度。當然,傳統文化是一個很大的概念,那麼我們首先可以從家族文化做起,我們的族譜,祖先的遺物,包括這些家庭肖像,都應該梳理和保存,至少爺爺奶奶輩的東西我們應該給它保存好。
看到這些老照片,也引發了我很深的失落感,因為我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我的第一張照片是小學的畢業照,再之後就是初中、高中的畢業照。爺爺的照片我從沒見過,父母僅有的幾張,我都好好保存著。有些地方也有一些習俗,老人去世後,他的東西都不留,不是燒掉就是扔掉,我收的不少照片,就是被家族的後人給當垃圾扔掉的。除了沒有保藏的意識,也有現實的因素,比如城市中房子普遍不夠大,覺得沒有空間儲存,我覺得特別可惜。
我常想,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從保護家族的遺物開始,每個人把自己家族的東西保藏好了,整個國家的文脈才不會斷。
Q: 您收藏的態度是什麼?
A:一定要有度,因為每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金錢也是有限的。我喜歡這個東西,但是卻不可能把全世界的東西都買到家裏來;其次,我堅持只用自己的閒錢去做,不能以降低家人的生活品質為代價;並且,在這收藏的過程中,也要做梳理,有些東西我不需要了,就把它賣掉,這本身也會帶來不錯的經濟收益。長線的收藏本身就是一種投資,但千萬不能沉迷于自我的世界,無法自拔,有些東西好歸好,可能一時買不起,或者沒有緣分買,那沒關係,先不買,心態很重要。
Q: 現在個體家庭中單眼、類單眼的擁有量就不少,而手機拍照的方便,修圖軟體的強大,更使得“人人成為攝影師”,您怎麼看這種情景下照相館的生存?
A: 如果照相館還是拍簡單的證件照,那肯定逐漸無法生存了,能存在的,一定有特色有創新,是別人用手機很難去做的,比如復古的風格、照片實物的處理等等。
人有的時候需要某種儀式感,去照相館花上幾個鐘頭,拍一套有特色的照片,進行一種與日常隨意拍照完全不同的體驗,這個過程中有等待,有期望,這就是意義本身,也是實驗藝術的一部分。
仝冰雪
1969年生,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文學碩士,英語電視節目製作人。中國攝影家協會攝影史研究委員會委員。2000年開始系統收藏和研究中國早期歷史影像。喜愛老照片的仝冰雪,特意去一間復古風格的照相館拍攝了一張身穿大褂的復古全身肖像照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