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永進
自近代以來,中國傳統藝術在內憂外患的政治背景下出現了停滯甚至衰敗的局面,後來又遭到主流藝術的冷落或遺棄。時過境遷,當有識之士對傳統藝術的文化價值和社會價值進行重新考量時,發現遭遇斷流的傳統藝術雖然蘊藏著巨大的精神內涵和文化潛能,卻已經無法直接與當代對話了。然而,面對當代科技的迅猛發展和生活的日新月異,人們又無法回避文化藝術的當代性問題。隨著西方文明步伐的加速和日益全球化的趨勢,在繼承中國傳統藝術精髓的前提下,汲取西方藝術的精華,並借鑒西方藝術道路的成功經驗,無疑是中國藝術步入當代的一條便捷途徑。
然而,一提起當代藝術,人們便不知不覺地會聯想到極端而缺乏內涵的的“前衛”藝術,有惡搞的、刺激的、色情的、變態的、暴力的、自辱的、自殘的……“極端藝術”不單單指極端的行為藝術,也包括某些偏激的架上繪畫。這些行為藝術家和極端的畫家既缺少對中國傳統藝術的繼承,也缺乏對西方藝術的深入研究。他們打著“當代藝術”的旗號,以西方的審美觀和價值觀為參照標準,以迎合西方中低階層的欣賞口味為目標,以圖個人私利為目的,並依靠媒體的窗口、批評家的筆和投機商的資金進行炒作。在國內大眾文化消費剛剛興起之時,媒體利用“極端藝術”的新奇可以提高收視率,投機商借助“極端藝術”的新潮也可以牟取暴利,都能夠得到雙贏的目的。同時,某些唯利是圖的批評家也樂於把目光投向極端的藝術家,因為這些藝術家願意為圓一夜成名的美夢而不惜工本;某些紙上談兵的批評家也樂於把目光投向極端的藝術家,因為這些藝術家身上一目了然的貧瘠不僅易於解讀,而且可以任憑他們隨意發揮,從而使自身那些被塵封多年而又尚未消化的理論知識獲得了展露的機會;某些急功近利的批評家也樂於把目光投向極端的藝術家,因為他們可以倚傍這些耐不住寂寞的藝術家自我炒作擴大知名度。於是,許多虔誠的藝術家反倒暫時被極端藝術家瘋狂的張牙舞爪所遮蔽。“極端藝術”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搶佔了中國當代藝術的話語陣地和商業舞臺。這樣一來,一些非極端的藝術家就不免擔憂自己的藝術定不了名份,納不了某某派系或主義,得不到某些把持當代藝術話語的批評家的認可,因而陷入了徬徨。
事實上,“極端藝術”不過是假借“當代”名義而製作的“當代藝術”,既缺乏當代意識和獨創精神,又脫離了中國當代的客觀現實,完全是西方當代藝術的拙劣翻版,是被所謂的“當代性”所蒙蔽的偽當代藝術。“極端藝術”的興風作浪在藝術界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而且至今仍然象瘟疫一樣在某些範圍裏蔓延。
“極端藝術”閹割了藝術的傳承文脈
在當代,人們對西方古典式的完美、現代藝術理性化的形式追求和中國傳統詩性的文人藝術進行反思和革新是十分有意義的,是對美的內涵的拓展和延伸,是時代的需要,是一種進步。但是,這種革新應該建立在文化傳承的基礎之上,不是簡單地丟掉這個揀起那個,而是承接過來繼續前行。清朝學者張澍説:“參天之木,必有其根;懷山之水,必有其源”(1)。文化藝術何其不是如此。表面上看,“極端藝術”是後現代觀念下對傳統經典文化的解構和重構,極端藝術家似乎是藝術變革潮流中的急先鋒,是敢於向傳統思想宣戰的文化勇士。事實上,極端藝術家一方面完全放棄中國傳統的文化遺産;另一方面,對自身所推崇的西方現代藝術和後現代藝術的方法論也缺少全面而深入的研究和體驗。他們回避對藝術規律的基本認識,漠視當代的生活環境和文化背景,企圖憑空進行肆無忌憚地自由表達。李澤厚説:“只有在客觀行動上駕馭了普遍客觀規律的主體實踐所達到的自由形式,才是美的創造或美的意境”(2)。極端藝術一味強調破壞性,閹割了藝術的傳承文脈,“美的創造或美的意境”也就無從談起了。
“極端藝術”放大了表層的個人體驗和失真的概念化圖像效果
許多極端的藝術家都缺乏應該具備的文化涵養,缺少對生活體驗的深層思考,內心隱藏著極度放縱的某種偏激和無限膨脹的潛在慾望。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新發現或者表層的個人體驗都可能被極端藝術家明目張膽地極度放大,並以藝術的名義爭先恐後地四處亮相。他們以此招攬好奇的看客和投機的畫商,從而獲取物質利益和精神滿足。在這裡,藝術猶如一面大鏡子,任由一群貪婪的猴子爭奪,而後被摔得支離破碎。細碎的鏡片雖然數量很大,但折射出來的不過是一個個殘缺和畸形的變相猴子。癲狂的、醜陋的、艷俗的、缺德的、虛假的、消極的、概念的畫面形象和貧乏的、重復的、套路的藝術形式充斥著當代藝術。他們已經習慣於用大嗓門費大勁去解説一個自以為極其深奧的幼稚問題。強烈而刺激的視覺圖式並不能承載豐富的內在精神,厲聲的尖叫也無法表達樸實而細膩的情思,概念而誇張的圖像效果更難以表現真實、鮮活而豐富的當代人的生活狀態。極端行為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在精神的匱乏、情感的虛假和心靈的骯髒,正可謂文過飾非。
“極端藝術”喪失了當代藝術家應該具有的真愛和人文關懷
古人云:“小成在智,大成在德”。雖然當代藝術從宏大敘事轉移到對個體生活現象或個人心理的描述,但藝術家仍然需要具有真愛和人文關懷。人文關懷是對人的生存狀態的關注,也包括對原生態文化的尊重和對文化現狀的關注。當代藝術家不僅應該傳達個體的情思,更應該以積極的姿態和新的文化視角關注當代人的生存狀態和文化發展現狀,並以當代人的文化人格和個性魅力感化觀眾。
然而,在傳媒飛速發達的今天,任何具有真愛和人文關懷的作品,都可能被淹沒在由無限垃圾文字和大量帶著“多元化”桂冠的新奇圖像所編織的汪洋之中。而那些純粹追求視覺刺激並缺乏精神內涵的“極端藝術”,卻因既能夠引發無聊家的起鬨和片面追求收視率的媒體的追捧,又能夠激起正義力量的群起而攻之,反而奪人耳目、享盡風光。極端藝術家的各種極端行為不僅玷污了當代藝術,也給社會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惡搞政治助長了反華勢力的肆虐,顛覆經典加劇了對文化的無知,無視道義滋長了邪惡和貪婪,宣揚色情激發了私欲的膨脹,製造暴力和自殘催生了野性的萌發……極端藝術家為了一己私利費盡心機,而置文化良知和藝術人格于不顧,拋棄了自尊、自重、自愛、自立和自強等為人的基本準則,逐漸背離了正義、陽光、包容、健康和進取的心態,完全喪失了當代藝術家應該具有的真愛和人文關懷。
“極端藝術”褻瀆了觀眾的真誠期待
極端藝術家企圖通過主動引誘和虛張聲勢把一些觀眾吸引到自己的藝術舞臺前。臺上煽情的鼓動或低級的幽默雖然可以獲得台下條件反射式的掌聲或起鬨,但並沒有打動觀眾的心靈,而幕後的不良動機必然使人們對當代藝術更加敬而遠之了。通過藝術作品,人們期待看到的是藝術家獨特的審美視角、坦誠的情感和純真的心境,而不是披著藝術外衣的蒼白、貪婪和虛偽;期望得到是美的精神享受,而不僅僅是物質的佔有和虛榮的滿足。人們寧可缺少藝術,也不能沒有真誠。因此,“極端藝術”雖然佔領了中國當代藝術的話語陣地和商業舞臺,卻遭到絕大多數觀眾的冷落和唾棄。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後,大眾藝術消費的迅速膨脹使藝術家與觀眾的親密關係逐漸向生産商與顧客的利益關係偏移;網路虛擬的藝術對話方式的普及,在帶來時間和空間上便利的同時,也大大減少了藝術品與觀眾面對面接觸的機會;代表“當代藝術”的極端藝術家則不再以虔誠的心態從事藝術,而僅僅將其當作了一種謀生的職業。功利性、娛樂性、瞬間性、間接性的對話方式使藝術逐漸失去了在人們心目中原有的神聖地位。若長此以往,“當代藝術”將有可能淪為供路人娛樂的馬戲或猴戲。面對這樣的危機,當代藝術家應該靜下心來細細思考,拋棄浮躁、功利、衝動和偏激,回歸平淡、平和、樸實和本真;應該在積極借鑒西方當代藝術成功經驗的同時,充分尊重因農耕文明長期形成的獨特審美方式和人文價值觀,保持文化的獨立和尊嚴;應該脫去浮華的外衣和虛偽的面紗,走出閉門造車或無病呻吟的空虛和無聊,熱切關注當代人的生存環境和生活狀態,積極面對當代文化的發展現狀及其所面臨的問題,並以虔誠之心描述當代、表達自我。只有如此,中國當代藝術才能最終受到人們的關注和青睞。當代藝術期待返樸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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