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青
最新一期的《南方人物週刊》策劃“2011中國藝術家權力榜”,採訪了陳丹青、趙本山等文藝界名人。陳丹青在接受採訪時稱,如今的藝術變得好可憐,當今藝術在中國被談壞了。他隨即以綜藝節目《藝術人生》舉例,感嘆:“造孽啊,藝術被弄成這樣子談,談什麼藝術啊。”
《南方人物週刊》訪談文字摘錄:
記者:王安憶曾經講過,跟你在一起能談藝術。我想她的意思是能談對路、談到點子上。雖然這些年,講到藝術你多半是一副不好意思再提的樣子,但説實話,你是敬畏它的對嗎?
陳丹青:不敬畏。説“敬畏藝術”,有點做作。我可憐藝術,如今藝術變得好可憐:藝術在中國被談壞了,裏裏外外談壞了;再者,很難遇見真心談藝術的人、認真談藝術的場合。你瞧瞧譬如中央電視臺的“藝術人生”,造孽啊,藝術被弄成這樣子談,談什麼藝術啊。
記者:最後問一個直愣愣的:你的文和畫,你自覺哪個更牛逼?
陳丹青:我非常希望直愣愣地回答,可惜做不到。人無法評價、也不該評價自己。“哪個更牛逼?”應該你來告訴我呀。但這問題考驗誠實,我願多寫幾行如所有藝術家,我難以戒除聽取回應的慾望:對我的作品的回應。目前仍會有人泛泛誇我畫得好,但你知道,人其實在乎誰誇獎,尤其是,用怎樣的詞語誇獎。批評亦然。聽得半句懂行的批評、譏刺、挖苦、警告,簡直金不換。可惜這等機遇太稀少,所以我常年自己貶褒自己,藏在肚子裏,輕易不説。誇我寫得好,時或也有。我竟得了幾次獎,全是因為書。但我知道那是媒體獎掖“敢言”,不是抬舉我的寫作。只可憐今世所謂“敢”説的那點點“言”,原已寒磣得緊,而居然得獎,談得上什麼“牛逼”,什麼“文”。
在我,寫作似乎比畫畫稍微容易倘若我的正業是寫作,絕不敢這麼説業餘做做的事情多少顯得容易些,因為沒野心,不必顧面子,雖然我寫作可能比畫畫還認真,中年後的業餘愛好,通常都很當真的。吐句實話,請勿介意:今午你在電話裏説,我寫得比畫得好,我漫應著,其實傷心了,很輕微地一閃而過的那種傷心中年女子發現一根白髮或皺紋,大約是這種輕微的傷心嗎?但我好高興自己居然傷心,因為仍然在乎繪畫的面子,不肯善罷甘休,失去野心。英語的“Ambition”並非貶義,可譯“雄心”,開頭你不是問我看自己25歲自畫像,什麼感覺嗎?此刻想出來了,就是瞧著這個青年直愣愣地裝大人、裝成熟,可是臉上分明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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