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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容笑貌再浮眼前 訪談:國畫大隱許麟廬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8-10 11:11:22 | 文章來源: 央視《大家》

 

[解説:]在跟隨齊白石學藝的過程中,生性聰慧的許麟廬漸漸得到了老師的真傳,東城齊白石”這個美譽讓許麟廬非常得意並多少有些飄飄然,這時候白石老人的一句話點醒了他:“學我者生,似我者亡”。

主持人:他是怎麼跟您説的?

許麟廬:你老跟我一樣不行,你要學我的心,不能學我的手。

主持人:老師是在什麼情況下給您説這樣的話的?

許麟廬:在老師家裏頭畫畫的時候提到這個事。

主持人:您當時學畫的時候,您聽老師説這句話的時候,當時您能領會他這話背後的含義嗎?

許麟廬:不能跟老師一樣,要另開門戶,要學老師的基礎,但是你自己得有變化。

[解説:]許麟廬牢記恩師“學我者生,似我者亡”的教誨,博採眾長,悟出了“尋門而入,破門而出”的八字心得。齊白石作畫如寫楷書,古樸凝重,許麟廬反其道而行之,以狂草筆法入畫,形成了今天獨特的大寫意畫風。

許麟廬:所以現在這個畫法,我跟齊老師的畫法也都不同。是他的基礎給我的基礎,我又借鑒了這個明清的這些個好畫家的畫法,歸為自己所有,形成了我個人這麼一種風格。

[解説:]許先生的作品如國畫中的狂草,下筆如風,呼嘯間破大江之門而出,瀟灑飄逸,獨步百年。尤其是這幅荷花鱖魚,更是為世人稱善。許麟廬作為齊白石的關門弟子,從拜師到白石老人仙逝,他整整侍奉了恩師十三年。

許麟廬:齊老師死了以後帶了四件東西:一個玉葫蘆,一個紅柺棍,兩塊圖章:一個齊璜,一個齊白石。這兩塊石頭,一支筆,就是看家的筆,這支筆也叫看家的筆,帶棺材去了。

主持人:這四樣是您作為學生給他選的,還是他生前選的?

許麟廬:他在生前都説過,他自己就選定了。死了以後,我死了我這骨頭都完了,我這兩塊圖章還在。一看是齊白石,這是齊白石,這個人沒有了,這兩塊圖章還看見了,這兩塊石頭不壞。人沒有這兩塊石頭還在,人就知道這是齊白石。我跟苦禪都給老師,每年去給老師做這個,清明的時候給老師磕頭,看看老師。苦禪給寫的,寫的“齊白石墓”,跟師母寫的,我們倆照相都有,相片還有。

[解説:] 1932年,16歲的許麟廬于天津甲種商業學校畢業,經商的父親的唯一的期待是日後兒子成為天天坐包車的洋行經理,然而年輕的許麟廬似乎念不好這本生意經。

許麟廬:不爭氣,不是這個材料,你叫我打算盤我都打不好,我都不會打。

[解説:]不諳商道的許麟廬癡迷于求字買畫,廣交畫界朋友。1939年23歲的許麟廬,結識了被當時中國書畫界譽為“北溥南張”的溥心畬先生,他與這位當時首屈一指的畫界泰斗結為忘年交。

主持人:溥先生實際上在您繪畫方面也幫助不少?

許麟廬:我經常看他的畫,經常買他的畫。有一次我買了四張絹底兒山水畫,我去裱去了,裱畫叫耗子都給我咬了,給我咬了,一氣之下我都不要了。

主持人:那時候您買溥先生的畫貴嗎?

許麟廬:那時候便宜。我年輕的時候,自己有點錢都買了畫,沒有錢找我老娘要錢,我也得買畫。我有時候見到這張畫,要買不到這張畫,我一夜都睡不著。

主持人:就是癡迷畫?

許麟廬:癡迷。

主持人:您家裏對您的期望並不是讓您成為一個畫家?

許麟廬:叫我成一個買賣人。我父親那時候,剛一解放的時候,搞了一個麵粉廠,叫我當經理,我不是那個材料。

[解説:]1951年,許麟廬從父親手中接過一家麵粉廠, 然而不到一年就因經營不善破産了。

[同期] 李燕:我小時候我父親帶著,去到你許叔叔大華麵粉廠去。那麵粉廠要到現在來講,都不能開工。那噪音,説話你不扯著嗓門都聽不見,就這麼亂!樓上有一間屋,關到府,他們師兄弟就在那兒畫畫,一刀一刀紙就在那兒畫。那時候就是麵粉廠經理了,那麵粉廠就離現在,東單那個廣場很近。這師兄弟倆畫的正來性子,許叔叔一看外頭,不行,天色烏雲上來了,要下雨了,麥子在東大地廣場曬著呢。趕快倆人又丟下毛筆跑下去,還得去弄苫布,快把麥子給人蓋上。人家來磨面,您給人麥子受了潮發麥芽糖是不是?又不開啤酒廠,又做不了啤酒。

[解説:]1953年,許麟廬賣掉父親給他的三台磨面機,開辦了北京第一家書畫店,齊白石老人親筆為畫店題寫店名:和平畫店。

許麟廬:那機器剛一解放也就賣出去了,賣出去了。後來苦禪説的,已經機器都賣出去了,幹什麼呢他説。我説幹個畫店吧!後來跟我老師,齊老師商量,説也好也高興。

主持人:您開了畫店您父親什麼態度?

許麟廬:我父親對我開畫店最不贊成!願意叫我當經理,不願意叫我幹這個,不願意我開畫店,説我不務正業。

[同期] 李燕:剛開始的時候,許爺爺還不放心呢。這一家子這老少三輩,這麼些口子人指著畫店,指著賣紙上的東西。他老人家是賣鐵的銅的東西,做那個廠子,做那個生意生活都很拮據,機器都很難支撐了,你説這賣紙的玩藝,這東西能養家糊口嗎?根本就沒信心,直擔心!開了張之後,還在店裏面東張西望關心,看有沒有開張,誰來買畫。當時我記得我父親回憶,有這麼一段挺生動的,忽然來買主了。開張頭一筆買賣,是賣了三張,是幾張吧。人家真給了錢了,按當時物價來説,給的錢還算不少。許老爺子簡直不相信眼前的事實,看看錢看看這畫,再看看那買主,那眼神裏好像就是説:“這買畫的人是不是有點精神病?花這麼些錢買這麼幾張紙,這紙能值上什麼錢?”結果還是真事,所以當時許老爺子當時很激動,還挺高興。我父親還學這段呢。“這玩藝還能賣錢,這玩藝還能賣錢呢!”我父親當時就説:“老爺子您放心吧!您別瞧您那東西分量比這沉,您幾車銅鐵也不如這一張畫值錢,您就放心吧!”

主持人:您那時候在和平畫店的時候,周圍是聚集了很多美術界的朋友?

許麟廬:多,誰都去過,傅作義,還有咱們這個總理,陳毅都去。有一次這陳毅説你到上海,我可以在上海支援你,在上海再搞個畫店。

主持人:那你為什麼不去?

許麟廬:沒去,我不知道他叫陳毅。我哪知道他叫陳毅,我後來説他這麼大官!

主持人:去的時候也沒有人給你介紹?

許麟廬:也沒有人介紹,就去畫店,去看畫去,他説你這麼多好畫,可以拿到上海去開個店,我就沒聽他的。

主持人:跟這些美術界的、文藝界的、文化界的,應該説都很有特點的、很有個性也很有意思的人交往。

許麟廬:來來往往美術界的人多了,美術界的人都上和平畫店去買畫,因為和平畫店沒有假畫。

[同期] 黃永玉:看上一張畫,李苦禪畫的,另外一張齊白石的,一樣大。李苦禪那個太好了!對老許説:這兩個畫啊,買李苦禪!老許説:“ 你真了不起啊!齊白石畫你不買,買李苦禪的。你買齊白石這張,李苦禪那個,我讓他送你!

[同期] 黃苗子:張正宇那時候怕老婆,他偷偷的到和平飯店去畫畫,畫好了就交給許老去賣。裱好就賣,賣了的錢他説:你千萬不要讓我老婆知道!然後請客。

[同期] 黃永玉:張正宇請客,張正宇請客很難得!

[同期] 馮其庸:我一有空我就到那兒去,目的一個是看許老,一個是學畫。看那麼多名作,可以受到很多教育啟發。另外跟許老先生多交談交談,也增加很多知識。後來我儘量到許先生原來的家裏,就是火車站旁邊那個。旁邊就是黃永玉,這邊是許麟廬老先生,我一去可以跑兩個地方,聊天、學習。許先生家裏挂了很多字畫,儘量可以得到啟發。許先生經常畫,去了看到畫,我在旁邊可以看。他愛喝酒,一把茶壺裏沏上酒,去了以後倒一杯喝茶,其實是讓我喝酒,我就喝酒。這段生活真是非常值得懷念……

主持人:我聽説那時候大家都叫您“柴大官人”。為什麼呢?

許麟廬:叫我柴大官人,那是誰呢,這是亞民給我起的,有些個南方來的亞民、宋文治、魏紫熙、關良,還有現在畫山水那個陸儼少,都在我家去過,在我家住過,在我家裏吃喝啊。

主持人:你就像“柴大官人”一樣?

許麟廬:有的人到我家去,我還不知道他姓什麼,吃完了飯走了,在我家裏吃完飯走了,我不認識這個人。

主持人:聽説您還要給很多朋友付酒錢。

許麟廬:付酒錢那是苦禪。他到我那去,旁邊就有個酒館,到那來二兩,喝二兩就回來,回來完了再去,再喝二兩。

主持人:再回來唱。

許麟廬:他這一個月,這酒錢都我付。

主持人:月底您去結帳?

許麟廬:我給二哥錢,他喝酒我給錢。

主持人:為什麼對朋友這麼好?

許麟廬:我不會算帳,每月算帳酒館這個小老闆,他替我算帳。

主持人:替您畫店算帳?

許麟廬:替我算。

主持人:不管算酒錢,還替你畫店算帳。

許麟廬:替我算帳,這個月該給公家拿多少錢,酒館掌櫃替我算,我不會算。

主持人:那您也放心?

許麟廬:那放心。

主持人:酒館老闆也是您的好朋友?

許麟廬:也是好朋友。酒館還挂著齊白石的畫,我送給他,給他挂著,給他撐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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