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記》
《風雪》
“丁明油畫是中國風格!”
早在1999年中國美術館的丁明油畫展上,徐悲鴻紀念館副館長徐慶平對前來採訪的媒體記者這樣點評丁明的油畫。
那時丁明才26歲,是個失聰的青年,被譽為自強不息的天才畫家。26歲就在中國美術館辦畫展已是罕見,令丁明更為驚喜的是他崇拜的大師吳冠中也去參觀了畫展,並給予肯定和鼓勵。雖然聾啞讓他無法和大師直接更多對話,但吳冠中的光臨還是令單純的不諳世事的年輕畫家倍受感動和鼓舞。
多年來,丁明從媒體視線消失。他從繁華喧鬧的北京回歸故鄉湖南的小城,在艱難的環境中繼續著油畫的探索和創作。我們看到他一下推出的這麼多年累計的一幅幅作品,我們欣慰地發現生活的磨難並沒有磨滅畫家不斷追求的藝術之心,他仍然在沿著油畫民族化道路一步步堅定地前行。
“在油畫中探索民族化,在水墨中尋求現代化”,吳冠中的巨大成就為中國油畫和傳統水墨同時開創了一條新路。這給我們最大的啟示,中國如果産生世界級大師,他必是融貫中西的,必然是有純粹的民族血液和靈魂在裏頭。
但即使獲得了巨大的市場肯定,吳冠中並非一呼百應,油畫的民族化依然是個大問題,吳冠中做出的成功的探索只是開始。更多年輕的油畫家更願意在西畫系統中探索、創造中國概念,以純粹的油畫技巧、語言來表現中國的傳統文化或者近、現代的中國政治概念、民眾精神、物質生活的變異,與吳冠中的中西融合不同,這種洋酒瓶裝白幹的生硬形式也許離民族土壤越來越遠了。
誕生大師的土壤必定會孕育新人,丁明在油畫的民族化方面作出的可貴的探索與成績,讓我們欣喜地看到這種潛力和希望。
與吳冠中豐富的閱歷、極為專業的訓練相反,丁明24歲前一直是在封閉的、簡單的環境裏成長的,他最早的油畫創作是自發的,未經任何啟發、指導、訓練。美術評論家劉曦林看了丁明少兒時期的作品説:“我開始以為這些畫是出自六七十歲的老畫家之手,當我得知是一位兒童畫的,還是聾啞時,我大惑不解。”可見其少兒時期作品之老辣天成。從他少年時期的作品中,我們能看到印象、後印象、野獸、表現、立體主義幾乎完美的表現,但關鍵而且有意味的是,當時的丁明從未看過這些大師的畫冊,這個生活在偏遠地方的失聰少年甚至都沒能進學校讀書。雖然家境清寒,父親仍樂意買來顏料,讓唯一的兒子有喜歡的事情做。
24歲那年,周令釗教授和夫人在湖南桃源山偶爾看到他的油畫作品,驚為奇才,推薦給徐悲鴻夫人廖靜文,被中央美院徐悲鴻油畫研究班破格錄取,才有了一年的系統和專業的訓練、學習。 這樣的教育背景或許並不被熱中學院派的藏家們看重,但丁明畫作中天生的藝術感覺和與自然無限接近乃至融合的激情意境,讓我們無法拒絕它們一次次的視覺和心靈的衝擊,這種衝擊我們在大多數畫作裏尋不到。我們可以看到很多精美的顏料的製作,但我們感覺不到創造和心靈的激蕩。
或許耳朵對於畫家來説是擺設,也許過多的聲音是干擾,我們有時不能拒絕我們不願意聽的聲音,寂靜的世界有助於觀察事物的本來面目。梵谷把它割了送人,徐渭也割了,甚至貝多芬也不需要耳朵,而黃賓虹89歲後目盲時的畫作已經不單單是畫了,其中天機情趣,只能以神品喻,這也驗證了佛陀説的那句話:“心為工畫師”。
年輕的丁明聽不見是不幸的,但對藝術而言也許是幸運,他的油畫更接近自然的真實,尤其當他在自然激情狀態日趨老練嫺熟地把中國水墨技法運籌于畫布上時。
我們在前輩的作品裏能找到成功的先例。“在吳氏的油畫中,他找到了與中國畫用筆相模倣的技法,在大片‘潑彩’上作幼細的線條勾勒;講究氣韻等,這些都是典型的中國水墨傳統。”國際知名藝評家高居翰 (James Cahill)這樣評論,潑墨的自由性和隨意性所達到的象徵意味和韻味,是中國大寫意水墨畫的一種特有的審美意境。由於墨法的難馭,黃賓虹將墨法水法視為中國畫技術的第一難。用之油畫,更加不易。
丁明的《瑤寨山雨》、《洞庭晨霧》、《遺棄的村落》、《常德的船》、《早春》等作品充分地體現了這些水墨傳統,並近乎完美,概括而不抽象,細節、色彩的豐富統一在簡約裏,東方的水墨情趣、大自然無限風情表現在油彩裏,水乳交融,東西不分。建築有情有意、帶著水墨神韻步入油畫,這些作品已經近乎大師的手筆了。
《新春樂》、《無題》、《書之舞》讓人想起康定斯基Kandinsky,但是稍作觀察就發現了他們的大不同,只就局部看,我們甚至疑心看到的是一幅水墨畫,看不到油畫工具使用的痕跡,甚至滴落的油彩也凝固成了水墨的形態而不是油畫顏料的形態,如此大幅的作品完全由這種點、線構成,而且沒有失誤,是很難控制的。
“油畫民族化當然不是向傳統形式看齊。我先不考慮形式問題,我只追求意境,東方的情調,民族的氣質……”(吳冠中:《油畫民族化雜談》),吳冠中筆下的紹興水鄉、蜀川社戲、林風眠的京劇人物,丁明的瑤寨無一不是東方的情調,民族的氣質。
丁明油畫作品裏表現的中國韻味、氣質,讓他在當代油畫家獨樹一幟,《平沙落燕》、《杏花村》、《蓬萊仙境》、《月光下》、《晚霞》、《雙女人體》、《村野》、《鵬程萬里》等等,不是簡單模倣國畫、借用國畫技巧,它包括技術技巧又遠遠高於技術、技巧,它關乎藝術家的才華、秉賦、悟性、感受能力、格調修養、文化厚度等等。
魯慕迅教授這樣總結丁明的油畫創作:“馳騁想像、空間創造、時代藝術”,周令釗教授的評價“很耐看”則包含了很多內容,可謂一言難盡。
雖然在同一面大旗下,但丁明的油畫與大師吳冠中呈現出不同的水墨情趣、感覺、視覺,吳冠中的點、線、色塊運用登峰造極,色彩無與倫比,在法國受到的專業訓練與西方藝術的熏陶、素養完全融化在東方風土人情的韻味裏,圓融成熟,如金秋的果實,恍惚讓人有油畫本自中國出的錯覺。
丁明是天然的、自然的創作,他更著重想像、意境、靈感,更喜歡用潑墨的筆法,筆法自由,色彩狂放,充滿跳躍的激情,衝擊著我們的視覺和心靈。雖然有些生澀但清新可喜。
心有靈犀一點通,他的確與大師心意相通,換句話説,他具備了成為大師的素質與可能。但通往大師的路途是坎坷崎嶇的,任何一個歧途都可能使他迷途難返、貽誤終生。
藝術家的導師是畫家的心靈,沒有人能指引他。我們永遠是在看到作品之後才發言,分析、研究、總結總在事後。吳冠中曾説:“風格不是自己造出來,造出來的都是假的。風格是你自己走自己的路,爬也好,走路也好,向著自己的目標去走,留來的腳印,就是風格。風格是你走在前面,留下來的背影。所以,我從來沒考慮風格,只考慮真的感情。”
丁明是值得期待的,生活的磨難沒有讓他失去“真的感情”和單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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