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電,桃花又見。轉眼間和好友張晨初相識已是十年有餘的光景了。十年的時間對張晨初意味著什麼呢:十年,從杭州到北京,再從北京到上海;十年,從一個四處求學的學子到一個功成名就的專業畫家;十年,從藝術的邊緣漸漸走到中心舞臺所有這些轉變,這十年的酸甜苦辣,點點滴滴,我都歷歷在目,一直見證著他的每一步,見證著這個人、這些畫和這段一起走過的歲月。
這個人
十年的時間來了解一個人,雖不能説是完完全全,也是比較透徹了吧。而張晨初這個人,我可以説了解的是他的性格,但是無法預測的是他超強的能力,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將會有多少的大作問世。每次看到他在躊躇滿志的給我講述他下一階段的創作計劃時,我都在想那個古老的辨證問題:是良好的性格促成了成功,還是成就完善了性格?我的答案是張晨初的性格造就了他今天的成就。
應該這麼説張晨初的性格中最讓我佩服的就是他的堅毅、遠見和自信。幾件往事可以為證:
當時他決定考研後,一邊在當時的浙江美術學院油畫係學習專業,一邊復習文化課,尤其是後來要參加全國統一考試時,他可以每天上午畫完畫,再不間斷花十幾個小時在外語等文化課的學習上,正是憑藉著超人的毅力,他在當年一次就通過了中央美術學院的研究生考試,順利進入中國最高的美術學府深造;還記得他在北京中央美院油畫係讀研究生的三年期間,只回浙江老家過了一次春節,其他的兩次寒假都是在北京找模特畫寫生或畫創作這麼度過的,就是説當我在老家放完鞭炮吃完年夜餃子開始和家人其樂融融的同看春晚時,那個叫張晨初的小個子浙江人正在天寒地凍的北京城郊區的某個出租房內,忍受著天氣的寒冷和親情的相隔,咬著冷冷的牙樂此不疲地用畫筆在上下求索呢!而僅僅幾年後他就真的畫出了自己的一片天,這是後話。
當時我在濟南讀研,期間常到北京看畫展,每次到張晨初那兒去看他,不用説,我都知道將要重復的是面對大量的習作、新作和他對藝術專注投入的言行的這樣一個過程,他當時的狀態完全是為藝術而癡狂。我們每次見面,他聊得最多的都是最近在繪畫上又有了哪些體會,又畫了哪些新畫,又對哪種藝術現象有了心得認識,又發現了哪個畫家有可以學習之處等等。對於一個畫家來説,作品就是硬道理,作品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一點上,最有感受的是每次到北京都能看到他的大批新作,量大的驚人。記得印象最深的是有段時間他迷上了外光風景寫生,畫了大量的習作,有次在他哪兒看到,滿滿的貼了一墻壁有百十張小畫,也就是七寸照片大小的尺寸,我剛開始還以為是照片或印刷品呢,後來仔細觀察才看出是他畫的租住地附近北京郊區的景色,有暖光的、冷光的、逆光的,有一天各個時間段的,在直觀的感受中體會色彩的表現力,大量的外光探索造就了他獨特的 “光斑”這種藝術符號,也為他以後的作品在藝術語言的層面上佔據了一個高度。
聽説他從北京畢業後到上海來發展的時候,“沒有別的東西,只是從北京運了大半卡車的畫一同前來”。這是當時一個幫他搬運作品到上海來的一個朋友的原話,我當時沒有看到這種“盛況”,事後我總在想:大半卡車,那會是多少畫啊!但是我知道他的畫尺寸一般都比較大,作畫的速度也比較快。象05年畫的《新“商官學工農”系列》高度有兩米以上,一個系列就是五幅,和他纖弱的外表不成比例,朋友們都有這樣的疑問:這傢夥哪來的這麼大的精力?
張晨初的自信也許你從他似乎有些瘦弱的外表、謙和的談吐交往上看不出來,但我知道那是一種由骨子裏發出來的自信,而這種自信更多的是來自與他對自己藝術的嚴謹要求、對藝術發展趨勢的遠見以及腳踏實地的勤奮作為基石的。
到了上海後我們見面聊天的次數更多了,每次在一起談論藝術時,談到他自己的畫時,他總是很真誠的問問對他近作的看法,對下一階段創作計劃的建議等等。有時他為了達到自己最滿意的效果而不斷的修改畫面時,旁觀的我“班門弄斧”,提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建議時,他也總能夠心悅誠服的接受,看不出有半點敷衍的痕跡。這幾年他參加國內外各種展覽的頻率越來越高,關注他藝術的人也越來越多,而他總是能夠很理性的對待外界對他藝術的各種評論,謚美之辭不喜形於色,中肯意見也坦然接受,我想這種在藝術上大度的風範,可能也是他的藝術一直保持較快地“可持續發展”的原因之一吧!
好象我們每次在聊到全國或上海的藝術狀況時,張晨初對藝術界的看法等都是非常的中懇,從來都是就畫論畫,而沒有過以個人的好惡來進行評判的時候。從北京到上海,從中央美術學院讀研到上海師範大學任教,從在國內從事藝術到歐美進行學術交流,良好的藝術背景和閱歷給他提供了一個較高的學術平臺,自身較高的藝術素養和敏感的藝術思維也使他對藝術的發展和自己的藝術有著超越本身年齡的成熟和遠見,從而使他更堅定的繼續自己的藝術思索,堅持自己的藝術風格,也更好地找到了自己的藝術位置。
這些畫
從最初的直面普通人群的《邊緣人系列》,到感同身受的《哥們姐們系列》,到頗具人文歷史分量感的《大師系列》,到重拾時代記憶的《新“商官學工農”系列》,再到關注消費時代物質化標準化生存狀態的《美麗上海系列》,張晨初的作品給人留下深刻的印像是他對“光斑”這種藝術語言的大量使用和“大頭像”這種圖式的成功表現,好象這也成了他的標誌性藝術符號了,以及他那純粹而又高超的寫實功力,都為人們所熟悉和津津樂道。而他的作品如果讓我用一句話來説出我的感受的話,那就是他的作品中充滿了對人性的真誠關懷。 “光斑”與“大頭像”和寫實技巧只是藝術語言,他是想用這種藝術語言來表達他對難以把握的世界中人性的無盡思索,變換流轉的社會中人命運的不懈追問,聲色繁華的時代中人喜怒哀樂的深深感慨。正如那變化莫測的各色光斑一樣,各種不可知、不可控的因素連串起了我們的人生,或起或伏;也將我們的命運穿透成一個個美麗的而又易逝的光環,或明或暗。在這些彩色繽紛的光斑的照耀下,我們欣喜,我們綻放,我們追憶,我們炫耀,我們憤慨,我們深思,我們歡笑,我們憂傷,我們用一去不回頭的歲月來記錄著自己的人生,而畫家張晨初則在他的畫面上用閃爍的光斑記錄著正在遠去或即將遠去的時代,記錄著那些曾經給過你我或多或少感動的面孔,記錄著那些真實存在著但也許你從來沒有注意過的靈魂。
最讓我感動的是他在北京畫的《哥們姐們系列》中的一幅,畫面的形像是一個當時典型的70年代的“北漂藝術家”,我也認識這個青年畫家,正如畫面所描繪的一樣:狡詰的嘴角,無所謂的眼神,自信的微笑,他身上有著“北漂藝術家”和這一代人所特有的頑強、樂觀、執著和忍耐。雖然有時表面的輕鬆和調侃難掩他們內心的焦慮,桀驁不遜的言行無法填平心中的失落,但是毫無保障的生活磨滅不了他們對成功的渴望,暫時邊緣的位置阻擋不了他們對藝術的嚮往。可以説70年代的人是掙扎的一代,他們既受現代思潮和消費文化影響較大,但是又仍然留有傳統的道德價值觀的一定影響,他們相信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奮鬥改變自己的命運。然而所有故事的結局並不總是美好,所有的個人奮鬥並不一定會有回報。今年聽説這個朋友在參加完北京國際雙年展、藝術事業剛剛有起色和轉機的時候卻意外地離去了,這不能不讓人感到人生的無常和命運的弄人,也許就象眼波流轉中那些美麗的光斑一樣:存在過,閃亮過,有誰又真正記得、真正在意過呢?所以要感謝張晨初這些洞察人性追問命運的作品,讓我對生活有了更深的感悟。
在近期的《新“商官學工農”系列》中,張晨初使用了更為符號化的五角星的光斑形象,畫家選擇了同為50年代出生但是屬於不同社會階層的五個形象,來探討相同沉重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記憶在不同人群上的反映。50年代的人在現在看來也許就是傳統中國人形象的縮影,無論他們現在幹哪一行業,沉重的時代記憶和傳統的道德價值觀是他們共同的做人標準,他們在認真的生活,過著一種有標準的生活。其中《新“商官學工農”系列》之《“學”》一幅,就是刻畫知識分子的一幅我最深愛,可能我也讀了點書也屬於知識分子的行列吧,我覺得這幅作品完美的再現了社會上部分知識分子尤其是中年知識分子精英的形象,畫中人物那種凝重的表情幾乎可以從你身邊的每個知識分子身上看到:有些知識,有點理想,有責任感,有憂患意識,有些不合潮流,更有一些的無奈。而知識分子不同與其他人的地方就是他對於國家發展、人類命運和社會變革的深深思索,以及對於人性的拷問。肖像面部的五角星的光斑符號,更是強化了那個曾經激情的年代在每個人身上留下的無法抹去的沉重烙印。
《美麗上海系列》關注的是我們這個日益物質化的時代人們的生存價值的轉變。畫面描繪的主要是80年代的年輕人,畫面上那麥當勞的光斑張揚而又甜美的照在年輕的、有著誇張笑容的臉上,每個人都是陽光酷眩、靚麗帥呆,每個人對愛情都作好了隨時的準備:遇到愛、如果愛、用力愛、狠狠愛,停不下來地愛。每個人對消費時代的來臨都是心悅誠服,主動招安。追求個性的張揚、自我的發展以及物質的享受是這一代的特徵,這也是多元和消費時代必然的派生品。越來越卡通化的笑容,越來越國際化的視野,越來越偶像化的形象,越來越多元的價值觀,越來越趨於統一的“個性”,越來越直白的物質享受的生活目標等,都是這一代共同的生存狀態,他們在個人發展上有了更多的自由和空間,更少的束縛,更加注重自我價值的追求,但是他們也更少在意別人的感受,也更少能體會到責任與傳統的道德價值的要求。其實我們也沒有理由指責他們的生存狀態,生於80年代的人就是生在物質消費中,長在商品廣告下,是消費文化設計了他們的生活情境,是商品時代造就了這卡通的一代,是這個情感氾濫的年代註定了他們為愛癡狂,要酷要眩要有型不是自己的選擇,他們只能這樣,沒有更好的辦法。
除了人物題材之外,勤奮的張晨初還畫了大量的風景、靜物題材的紙本作品,努力探索著繪畫語言的各種可能性,享受著色彩和筆觸給他帶來的無限快感。
藝術是什麼?我認為就是用自己喜歡的語言和方式來真誠地表達對所處世界發自心靈最深處的思索與感受,如果繪畫的終極評判標準也可以這麼界定的話,對於張晨初的繪畫藝術來説,儘管我只是一個見證者,但我可以沒有任何顧慮的説:他做到了。
這段歲月
我們認識是在杭州西湖邊的中國美院,同齡的我們懷抱著同樣的求學問藝的夢想相遇相識相知。短暫而又美麗的西湖邊的歲月現在回憶起來可能都是美好的記憶,但是那永遠明凈的西湖水也見證了我們為了理想而付出的努力和奮鬥。之後我到山東他到北京讀研,期間常有書信往來互勉,而我也利用每次到北京看展覽的機會去他哪兒看他,每次看到他畫了那麼多的作品,除了汗顏,我也心潮彭湃的下定決心回去大幹一番,而每次回來後,又總是迷失在我那花花草草、雪月風花的世界了。2000年後,我們陸續來到了上海闖蕩,每當我畫不下去或是畫煩了的時候,我就會到他畫室去坐坐聊聊,我把他的畫室戲稱為我的“免費加油站”,面對著這樣一個專注、敬業、勤奮的朋友,面對著那一堆總在更新的作品,我想還有什麼理由叫苦叫累呢?什麼也別説了,回家接著好好畫吧!
記憶回到了二零零零年的那個冬天一個寒冷的夜晚,我們躺在他那北京郊區酒仙橋的民居出租屋內簡易的木板床上,屋裏沒有暖氣,所有的畫布和襯布都墊在身下,蓋的被子上又裹上了滿是油畫顏料的軍大衣仍然難以抵擋外面的涼氣。屋外積雪的反光連同那寒月的冷光透過窗戶照在床頭,但我知道在黑夜中床的那一頭有一點點光比這天光還要明亮,那是我們在輕輕暢想明天、談論理想時張晨初眼中堅毅的目光,熠熠生輝,這束堅毅的光輝不但照亮了他的前程,也永恒的映在了我心頭,時刻溫暖著我的記憶。
見證張晨初這個人,見證有分量的這批畫,見證一起走過的這段歲月,我感到慶倖,更為慶倖的是:我將機會繼續我的見證,看著他在不平坦的藝術金光大道上一直這麼走下去:真誠、勤奮、付出、坦然和充實。作者:王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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