諏訪內晶子在張國勇的指點下排練《梁祝》
2009年,在“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的舞臺上,《梁祝》的輝煌被再次重現。
撰稿·周晏珵王悅陽(記者)
《梁祝》已經走過了50個年頭,“上海之春”也與之相伴整整49年。半個世紀足以讓孩童變成老者,卻也成全了美麗的不老傳説。這個天時地利人和的藝術結晶,火紅年代中飛出的兩隻蝴蝶,本是多麼玄妙的事。50年前。“實驗小組”如火如荼地創作,50年後,當年的主創人員依然為之奔走。《梁祝》是對他們所度過歲月的最好見證,它不屬於任何人,而是屬於中國,屬於一個難忘的時代……
半個世紀的對話
提到當年初次亮相上海音樂舞蹈匯演的盛況,曲作者之一的陳鋼記憶猶新:“我們一開始寫作的動機只為了獻給國慶十週年,作品並沒有做什麼宣傳,也不是隆重推出。這只是一場新作品試奏會性質的音樂會,作為音樂學院的學生,我們都很重視。雖然不知道它的命運如何,也並不抱有很大的奢求,但我們依然希望這部作品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可。”
1959年5月27日,下午3點,《梁祝》登上蘭心大戲院,站在歷史的舞臺上。陳鋼依然清晰地記得初次上臺時的情景:“俞麗拿那個時候還是留著短髮、穿著長裙子的小姑娘。演出時,小提琴聲越拉越令人感動,仿佛她已成了祝英臺的化身,所有人都沉浸在音樂中。那個時候,何佔豪作為小提琴手參與樂隊的演出,而我躲在側幕裏,非常緊張……”説到這裡,陳鋼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似乎那個場面再一次浮現眼前:“結束後,全場一片寂靜,我們都不敢出聲。整整兩分多鐘的等待後,掌聲一點點響起。和如今演出後的喝彩聲完全不同,那聲音不快、不慢、不輕、不響,但卻持續了很久很久。大家簡直興奮極了,這部作品成功了!我看到台下600多個座位,每個人都眼含熱淚,情緒十分激動。之後主創人員都走上臺謝幕,台下掌聲不斷,經久不絕……我們就這樣愣在臺上,俞麗拿不知所措地看看孟波老師。要知道新作品是不可能準備返場演出的,於是架不住觀眾的熱情,只好把整部作品再次從頭至尾地演奏了一遍。”説到這裡,陳鋼不禁笑了起來。“俞麗拿説,這場演出絕對是空前絕後的,以後也不會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第二天,《梁祝》就通過電臺,傳播到了全中國。
2009年,在“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的舞臺上,《梁祝》的輝煌被再次重現。這場紀念演出的最初設計方案,正是由另一位曲作者——何佔豪設想和提議的。
“上海之春是當年我們的老師、尤其是丁善德教授,在50年前發起的。《梁祝》作為實驗作品在‘上海市音樂舞蹈匯演’取得成功這件事,可能給了丁老師一些啟發,希望能給音樂工作者和青年提供更多展現自己的平臺,所以第二年當上海之春正式開幕時,《梁祝》也作為一個重要節目參加。”何佔豪無不自豪地説,“它已經度過了整整50年。”
“我希望能夠把音樂會分為幾個部分來講述《梁祝》誕生的故事。”何佔豪介紹説, “《梁祝》的産生是戲曲界和音樂界幾代人的勞動成果,我們要讓觀眾能夠在這場音樂會中,通過交響越劇《紅樓夢》和《樓臺會》來了解和欣賞到戲曲中原汁原味的主旋律,以達到追根尋源的目的。越劇配上交響樂來寫作,既能夠體現較為原汁原味的越劇旋律唱腔,又能適應當代觀眾的情趣,這個很重要也很有趣。”
此次演出委約了幾部作品,分別是何佔豪學生改編的交響越劇《梁祝的根和源》、作曲家徐景新的聲樂隨想曲《蝴蝶雙飛》,以及青年美籍華裔作曲家黃若的交響序曲《和——與梁祝對話》。在提到這些作品時,何佔豪表示很高興,絲毫不介意是否會被後輩趕超:“這一次在創作方面我完全沒有指導過,浙江的作曲家們雖然是我的學生,但作為戲曲作曲家,他們能夠更好地體現戲曲風格,向觀眾展現我們浙江的根和源。至於那些當代的新作品,風格雖然距離越劇較遠,但這恰好體現了半個世紀前與半個世紀後的對話。對來自於當代作曲家對《梁祝》的祝賀,我們同樣表示熱烈歡迎和感謝。”
“需要強調的是,這部作品是集體智慧的結晶,而非一兩個人所能完成的,我們要感謝當年參與創作的整個團隊。”何佔豪雖早已為人師表,此刻卻像極了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學生,“請一定要提到孟波和劉品兩位老師,沒有他們當年的決策和策劃,就不會有之後實驗小組的成功。同時,我還要感謝我的同學們:陳鋼、俞麗拿、丁芷諾、沈西蒂、張欣……那是一個火熱的年代,我們有著火熱的心,立志要振興民族。”
用世界的語言講述中國的故事
偉大的時代需要偉大的聲音,交響樂是最好的表現這個聲音的方式。上世紀50年代,“民族實驗”的熱潮將交響樂這個“洋媳婦”娶進了中國。在中國音樂家的共同努力下,這種世界通用的表述方式,以其宏大的編制與豐富的音色,極大程度地彌補了民族音樂的單旋律導致的渲染力不足的缺點。《梁祝》也是這個時期的産兒。
如今的《梁祝》已儼然不是當年那個稚嫩的實驗作品,它如同故事中“化蝶”一般,飛向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向每個聽者訴説屬於中國的故事。
此次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特邀日本小提琴家諏訪內晶子演出《梁祝》,以體現演出的國際化。《新民週刊》記者在排練廳見到了諏訪內晶子,指揮張國勇正在指導其演奏。排練過程中,張國勇不時示範一些戲曲中鑼鼓或是哭腔的表達方式,諏訪也不時做下記錄重復演練。在休息間歇交談時,諏訪告訴記者,這是她第一次演出中國作品,不過她早在15年前就已經聽過《梁祝》。在談及演奏這部作品什麼最為困難時,諏訪表示,《梁祝》的故事與旋律都不難理解,最困難的在於演繹那些中國戲曲中特有的神韻。為了演出成功,首演者俞麗拿還將親自指導諏訪。
對於外國人表演中國作品,曾經指導過另一位日本小提琴家西崎崇子的陳鋼也談到了自己的一些觀點:“西崎對中國文化花了很多功夫,尤其是她非常喜歡這個故事,她家中的地毯上都是蝴蝶,連演出都穿著蝴蝶服……因此,對中國作品的詮釋並不是簡單地靠滑音就能夠表達的,更多需要藉由演奏者對中國文化的理解以及熱愛。”陳鋼表示,因為沒有聽過諏訪的演奏,他還為此特地囑咐指揮要悉心指導。
當然,中國作品並不僅屬於亞洲人,事實證明歐美人同樣可以詮釋。去年在東方藝術中心演出的美國小提琴家吉爾·沙哈姆,他的《梁祝》甚至被中國小提琴家潘寅林讚嘆為所聽過最棒的。“交響樂中的協奏曲既然是世界語言,走向世界就不能太強調民族化,而是要強調世界化。過度的民族化可能最終變成地域化。一部太過於中國的作品,如果導致外國人都不能拉,反而是一種失敗。”對此,陳鋼毫不諱言。
上海之春音樂節歷來十分鼓勵新作品,曾經誕生了許多經典之作。除了《梁祝》之外,《紅旗頌》、《黃浦江頌》等一大批優秀作品也都是從這個舞臺上涌現出來的。但是近年來,隨著創作專業化的趨勢,難以産生被大眾認可的作品也成了不爭的事實。陳鋼對此有些擔心:“對於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其實‘國際’這個單詞倒並不一定有多重要,但國際化的理念卻無疑是正確的。本土作品之所以沒有再現輝煌,除時代原因外,也同如今的創作模式有關。比如外國人寫中國作品,這種從外到內的創作其實很難産生深入的東西,命題作文或許並不能展現真正的上海,我覺得這只是比較表面的做法。”陳鋼認為應該遵循“由內到外”的創作模式,為中國本土作曲家鋪平道路。“當年《梁祝》創作時什麼都沒有,也同樣取得了成功。我們應該拋卻表面的東西,發掘和扶持土生土長的好苗子。唯有根植于這片土壤,才能産出意蘊深刻的作品。”
偉大的時代需要偉大的聲音,交響樂是最好的表現這個聲音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