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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意的表達——丘挺談《八大處手卷》的創作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1-09 10:33:05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八大處手卷》(局部) 丘挺

藝術中國:您為我們簡單講講美術史上的趙令穰和《湖莊清夏圖》?

丘挺:繪畫史上對趙令穰的記述一般以嘲笑的口吻,嘲笑他什麼呢?他“所見不週,所經不廣”,因為他是宋朝皇室的人,可能當時宋皇室規定都城裏的人是不能亂跑的,所以他一輩子的足跡不足城外幾十里,所以他表現的都是那一帶的景象。恰恰(因為)他反覆吟咏這個地方,成就了他非常飽滿的一種樣式,而且這種樣式成為之後平遠式山水的一個非常典範的東西。像宋代描繪惠崇、趙令穰作品的山水詩,都是非常好的,我想這些山水詩就是因為看到他們的山水畫所引發出來的一些描述,包括蘇東坡都有這種詩歌。這張畫我在波士頓美術館的庫房裏看到過很多次。董其昌特別喜歡這張畫。他在上面反覆題跋了七次或九次之多,這個是非常少見的。除了這個,我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趙孟頫的《鵲畫秋色》,他也在前前後後題了一些跋,但是沒有這張多。(可見)這張畫在他心目中佔有多麼重要的份量。

董其昌是非常有見地的一個鑒定家,在明代他看到的東西算最多的幾個鑒賞家之一,具備很好的眼光,具備方方面面的身份,你的名望、人脈等才能使你看到這麼多東西,包括收到自己手裏。他對這張畫有一些非常具體的評述,我覺得也是恰到好處,之後我們可以看到歷代畫家、品藏家都對這張畫有反覆的題咏。當然有些不單單是針對這張畫,可以作為對趙令穰的一個風格來理解。包括惲南田也有反覆提到這張畫的風格,也是跟這張畫特別靠近的感覺。至於宋代的繪畫一直有一個真偽之辯,作為我來講,有時候我會在意這些東西,有時候我不會在意這些東西。

我今年春天在上海開一個會,跟謝稚柳先生的夫人陳佩秋先生坐在一起討論。她認為這張畫是有問題的,我覺得這都是值得拿出來討論的東西。但是作為我來講,我覺得很多宋代的繪畫,首先它是不是宋代的,這是最根本的;第二,它是不是好畫。至於它是不是某一個具體作者的,我不是特別感興趣。就像我們認識的董源,很多人在討論《溪岸圖》,這個是不是董源的畫,我覺得這些不是特別重要,但是肯定是一張好畫,非常好的一張宋代畫,我就覺得很好了。

藝術中國:當時您打開《湖莊清夏圖》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丘挺:打開它,感覺是“似是故人來”。因為我很期待看到這張作品。這一次的展覽安排我們去波士頓,我主要的一個任務就是看看這幅畫的原作。終於看到這張原作的時候,它的完美性強化了我對趙令穰的理解。這張畫我看了以後,那種境界的祥和,曠遠的感覺,營造的整體感都是非常完美的。它的細節非常豐富,比如它對一些荷塘的飛鳥和荷葉點子的描述,坡腳和水面關係,坡腳和路的一種互動的感覺,叢林和雲的感覺。我覺得這張畫是相當完美的一件作品。

藝術中國:在看其他畫的時候有沒有這種感受?

丘挺:我上次在美國看的宋代繪畫比較多,在波士頓美術館安排下我基本上在東海岸主要博物館庫房看宋元畫。包括大都會博物館,納爾遜博物館,弗利爾博物館,克裏夫蘭博物館的,波士頓博物館本身的,我覺得對我對宋畫的認識有個很大的突破。這個突破來自兩方面,第一個方面就是剛才説的那種精微,我看了之後發現它們比我想像的還要精微,非常棒;還有一方面就是我們以前把宋人理解得非常完美無缺,沒有破綻。恰恰我整體看完之後,發現他們也照樣有些作品是有破綻的,有鬆懈之處。但是它整個時代水準很高。哪怕有些失誤的地方,但是整體的氣氛、整體感,轉換的合理性都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我覺得這次在美國看了這麼多東西,對我個人而言是豐富了我對宋畫的一個體認,也拓展了我對宋畫的一個概念的認識。

這使我想到對歷史的研究是非常複雜的,不能僅僅憑我們現在的生活和對文獻的了解去推想。有時候它也有實物、有圖像,這種東西給你提供的是更直接的認識。藝術品也是這樣。我想藝術家更是這樣,他具備一種複雜性。這一點恰恰是對我們學習傳統、古人,品評繪畫都有的一種參考意義。

藝術中國:畫完這幅畫您有兩段題跋,第一段是寫畫這張畫的經歷,第二段是對趙令穰的看法,能分別談一下嗎?

丘挺:第一段題跋主要是針對《八大處紀遊》。我對這個地方的記述和它的山水觸發我的一種思古之情,和我想抒發的一種狀態。我覺得它的很多丘壑、寺院、古墓、石墻,它的方方面面非常有古意。我以前非常喜歡傳為李公麟的那張《龍眠山莊圖》,我臨摹過一段,我覺得這裡的很多意象跟那張作品有一些不謀而合的東西,恰恰這一點有我的一份思古之情在裏面。這份寄託我想給它呈現出來,當然這種寄託是我個人的東西,不可能是李公麟的東西,所以我用我自己的語言方式把它表現出來。在這個語言表述過程中我可能時時縈繞的是一個真實的造化,就是真實的八大處。

因為我有時候去寫生並不是真的去寫生,我在那邊發呆,有時候搞點速寫,有時候在那邊要杯茶喝喝,就磨掉一天了,第二天也許就過去玩玩,可能經常這樣。所以我覺得在這裡既有對古人的追憶,也有對造化的感受,所以我想在畫畫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是錯綜複雜的。古人、造化、心源,它是不斷流變的,不斷地在交替。當然我對古人繪畫視像的記憶,關鍵建立在它的繪畫品格上。它的繪畫品格很高,它的意態很嫻靜等等這種氣息可能是我想去追憶的一種東西,但我畫畫具體的表現和情緒是我個人的東西。

另外還有一段跋,這張畫我是想跟趙令穰有一個跨時空的對話。我一直比較喜歡他這一路的東西,所以對繪畫史上“平遠”一脈的這種山水畫有我的一段寄跋。我畫手卷都會在後面記一些跋,記述我對繪畫史的認識,對淵源流派的理解,包括畫家的一些特點。我也提到這裡面從王右丞、惠崇到梁師閔、包括趙令穰。這種平淡天真、秀潤、平遠,它傳遞的一種氣息淵源對之後的影響,包括它這種境界恰恰是非常靠近我們詩歌裏論述南宗的詩,我們畫評裏論述南宗的畫的極品的東西。這個可能就是我個人在讀這張畫,在追溯、想像歷史的時候的一些感想。

藝術中國:在這段題跋最後一句説“惜未能得其味外之味也”,這個“味外之味”指的是什麼?

丘挺:“味外之味”就是説這種東西實際上是借他來説自己,我想每個藝術家都是眼高手低吧。藝術家有藝術家的快樂,藝術家有藝術家的痛苦。痛苦就是他永遠都是眼高手低的,一個藝術家如果眼和手一致的話,他已經差不多了。如果他的眼低手高的話,他不要畫畫了,他廢掉了,所以藝術家應該一直是“眼高手低”的。所以很多你心想的東西,你對古人的心想而推之的好,可能你的手未必能達到的。所以這個記述不僅僅是我對趙令穰這張畫的一個比較,而是説記述我本人的一個心境。我本人對剛才提到的自己畫每一張畫的一種狀態,肯定有些方面是近人意的,近我自己之意的,可能有些是不近人意的,種種摻雜在一起。

藝術中國:您當時在寫生時是怎樣的狀態?

丘挺:一般是春天,還沒有熱的時候,蚊子也沒有的時候,而且我特別怕人多,一般是憑自己經驗覺得人不會很多的時候去,所以那種體會還是不一樣的。其實我很喜歡八大處方方面面給我傳遞的感受,它的跌宕起伏、它的文脈、它的歷史、它的幽古,包括它不同季節呈現的顏色都對我是很有感受的。所以這個地方會是我一直去畫的地方。至於説我在那裏發呆,我覺得這裡主要還是一種幽古之思,使我不會去想大家轟轟烈烈地都要去畫時代風格的畫,我覺得這個東西跟我沒有關係,當然我不是説把我自己扮得像一個假的古人一樣去思考問題,因為我想我對當代的東西還是介入的比較多,而且自負一點地説比較敏銳吧。我覺得每一個個體,你的語言在某個極致的問題上解決的問題,就是一個非常當代的東西。我在那裏的狀態,我覺得非常自足,我的精神是非常飽滿地在感受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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