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中是當代一位引起極大爭議的人物,在當代畫界有很多人都將他視為一個反傳統的存在。他的散文很優美,和他的畫一樣讀起來輕鬆自由,是他的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如果説他是一位大畫家,還不如説他是一位藝術思想家,因為他的思想灌注了他繪畫的全部內容,所以他的畫是有思想、有激情、有內涵的。
他是一位簡樸的人,穿著普通的衣服,普通的鞋,平易近人,正如他的畫平淡而流暢。一個畫家在經歷過不同的苦難和磨練之後,其作品會出現兩種狀態,一種是繼續深入到苦難深處訴説他苦澀、憂鬱與淒楚,如:林風眠先生;另一種是追求與他生活狀態剛好相反的藝術追求,吳冠中屬於後者。他沒有在他的藝術生活中堅持那種因苦難而追求憂鬱深沉的思想美感,他追求的是因生活的壓抑而産生的對理想美的崇拜。他早年就讀于杭州藝專,後公費到法國留學,在走出家門時一直懷念著自己的故鄉,苦戀家園;一種平淡、優雅、生動的江南風光一直在他幼小的心靈裏永遠儲藏,這種心靈的寄託一直貫穿他一生的藝術生涯,從兒時的具象變成後來的抽象,始終是他藝術生命的靈魂。
吳冠中離開故鄉到法國留學,因法國是一個崇尚自由、浪漫的國家,從環境到個人,始終保持著一種安閒、舒坦的生活狀態;吳冠中在這裡留學,剛好可以喚起他對故鄉那種優美、典雅的懷念和回憶。他的藝術潛質正與這種環境氛圍相合,同時也堅定了他以後的藝術發展方向,加深了他對藝術生命的感悟和解讀。中國畫是將一種對美的認識化解為一種對線的感覺,這種線充滿了對古典、對傳統的繼承,對五千年以來歷史蒼傷的深切感懷。吳冠中先生早年曾師從於潘天壽先生,對中國畫技法有一定的錘鍊(包括線條的質感和美感),但他似乎沒有朝著這個方向深入到更深的領域,而是在實現著他因故鄉情結的眷念而尋找著東西方的新的繪畫表現方法。在他的筆下,線似乎是自由流動的化身,又似乎充滿了幾分醉意,無論是他的油畫,還是他的水墨畫都有這種線意識的感覺,同時也深藏著一種婉約、淡雅的思想情懷。線在他的繪畫裏始終是簡單、自由的個人理想化象徵,他將線的美感理解成為一種寬容、舒緩,構成了他詩意、散步式的藝術旋律。法國同樣有一種線的意識,這種線的感覺是建立在他們充滿浪漫氣質基礎之上的,再通過光影、透視的科學性展現了一種浪漫性的客觀真實,不像中國把他抽象成為一根具體化的有生命的線條。吳冠中先生在國外就是用中國化的線意識感受著西方的點線面,他在一個廣泛的藝術空間範圍內實現著他的藝術空間構成,追求著感性化和自我意識的理想化探索。
他是一位現實代的藝術家,不斷地感受著城市的變化,國際間的藝術溝通,欣欣向榮的鬧事繁華。在他的藝術世界裏似乎不宜用古典的繪畫理論、傳統的畫法去了解和欣賞,因為那是一種簡潔和現代意識的純粹,任何迂腐、過時的東西放在他那裏都會影響他的優美、自由的審美標準。表面看來,他站在反對傳統國畫的立場,實際是他在用新的繪畫結構理念轉變傳統繪畫在創作方面的觀念和認識,正説明瞭他在繪畫領域的革命心態。當我們回顧他的藝術人生,可以感受到他的責任感和對國畫民族性的新繼承性。
欣賞他的畫就像讀到一首優美的詩,一篇平靜流暢的散文!更是一首淡淡的鄉曲,一種天涯遊子的思鄉情懷。無論是他的水墨畫、還是他的油畫,他都企圖用新的語言或手段去詮釋他內心的創作激情;他在力圖擺脫傳統繪畫的圖式(程式)基礎上,對傳統筆墨語言以外的工具、手法、結構空間、技巧等都作了大量的探索,給國畫創作很多啟示意義。他始終在尋找一種中國現代繪畫從圖式到結構的轉型方式,不期然的發現了中國寫意性質的國畫抒情性的真正品質,可以説是中國寫意畫的新發展。他把一種真實具象的物象拉近,甚至更近,當其無法用視覺觀看物象的真貌時,就會逐漸去體會物像存在的結構和真性。這時,一種高度的概括和一種高度的單純就會縈繞在他創作的腦海,並將其化解成為平面化構成和抽象化解構,從他的畫裏就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的這種超越式探索和梳理。他的油畫、水墨畫、水彩畫、素描人體畫都是在做一種跨越式的時空間中探索。
他的畫可以作為他超越了人生痛苦而追求優美與靈動的生命之花的凝聚物!當然,他的生活並不是幸福式的春光燦爛,相反他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藝術家,繪畫只是他生命的感性回歸,一種高度清晰後的醉意感。
他早年進行過嚴謹的油畫寫實造型和嚴格的素描訓練。他從寫生中逐漸改變和調整著他的觀察方式,為的是創出一種新的圖式錶現。在他筆下,藝術的創新不僅依賴於感覺,更重要的是觀念和觀察方式的轉變。他反對中國的那種陳陳相因的臨摹方法,而主張獲得一種新的圖式和審美感知方式,這就確立了他選擇以西潤中的方法或者其他表現形式的藝術探索。在藝術領域,他始終保持著一種清醒的意識,雖然他在取法上引進了西方藝術的表現形式,但他力圖改變的確是本民族的繪畫表現形式,之所以形成他今天的風格恐怕不是因為對西方現代藝術的盲目崇拜,而是建立在以他個人的追求、興趣和對傳統國畫振興的立場。在現代,很多人都是用一種現代的空間、結構、創新去理解他的藝術,而忽略了他與傳統的聯繫和繼承性,他是在以傳統作為一種參照的情形下作出的更高、更遠的選擇和追求。他以一種超越國界的繪畫理論、思想去振興傳統的民族藝術,他對傳統的反叛或叛逆並不代表他對傳統繪畫的揚棄,而是為了適應新的時代環境而更好的發揚和繼承中國傳統藝術。他所追求的“筆墨當隨時代”、“筆墨等於零”正反應了他在叛逆中的繼承。早在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就有對異域繪畫的學習和借鑒,例如:曹弗興的佛畫(有“曹衣出水”之稱),就是在對異域文化的借鑒和學習基礎上完成的,這都與佛教藝術的傳入有關。到了明代,西方傳教士進入中國,郎世寧等畫家將西方透視畫法引入中國畫,就不同程度的豐富了中國畫的發展。國畫的意象品質永遠具有一種包容性,他的寬泛意義會滲透和糅合各種藝術觀念,並且永遠保持著自己的文化品格而永遠青春發展。這一點吳冠中先生是非常清楚的,他認為任何繪畫都是為其藝術思想服務的,技巧本身反映的也正是一種文化現象,不應該用一種具體的規範去加以限制和調控,他將西方的張揚、熱烈化為一種中國式的寧靜、平淡的抽象感覺,並且用他充滿個人智慧且具開拓性的技巧、手法去不斷完善。 近現代的藝術史實要求中國藝術家怎樣去面對藝術的現代化,怎樣解讀東方、西方的美術理論而從中找到一種共鳴,以及藝術的國際化問題。面對這一“當代藝術發展傾向問題”,大體出現兩種傾向的意識道路,一種是堅持走傳統的藝術道路,發揚傳統精神,從本土立場挖掘國畫的優秀傳統;一種是以西方的繪畫理念注入到國畫的思想領域。徐悲鴻用寫實的理論(一切以素描為基礎)強調了中國畫的“師造化”,林風眠則深入到認識的抽象領域。面對這些不同的選擇,吳冠中先生採用一種抽象的表現形式,進行他的新的圖式結構整合,新的文化解讀。林風眠先生追求的是意境的沉鬱與深邃,吳冠中追求的是結構圖式的新變革,他們都取得了相應的成就。如果從中國傳統繪畫的角度看吳冠中,他正處於國畫界限的邊緣,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意識方面的包袱,可以進行隨意的調和以及充分地發揮他的創造性,他主要的貢獻和目的就是使這種界限變得模糊起來,建立新的繪畫圖式規範。他的水墨畫清新流暢,將圖式結構理念融于其中;他的抽象“構成”畫表現了他對現代藝術發展的見解和看法。當然,他的探索是有益的,但不是唯一的,更重要的是他走出了一條獨特的路,供我們學習和借鑒。
由於他多方面的教育經歷與他自身良好的素質和修養以及不同階段的藝術探索,使他的繪畫不僅題材豐富,而且形式多樣,無拘無束,難以用具體的標準去衡量他。他的藝術觀念對現代繪畫的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他以線條、色彩、水墨為手段,對現代繪畫形式構成作了一種全新的購置以及對形式空間進行了理性的梳理,雖然有西方結構、立體、野獸主義的傾向,但是到後來轉換成了一種中國式的優雅和抒情,推動了現代繪畫的新發展。中國藝術要走向世界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如何在走入國際化的過程中繼續保持自己的民族性是一個重要問題。外來文化在理念、思想方面無疑是有可取之處的。吳冠中先生將那種依靠科學理念作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形式結構,從抽象的、意象的、透視的、解剖的符號化的領域推動了中國當代藝術理論的新發展。他説“形式決定一切”,正是站在西方繪畫立場從構圖和形式以及中國畫的發展來説的。雖然中國畫有他自身的發展規律和形式技巧,但是在形式結構方面,吳冠中先生進行的是一種相當有益的探索,他打開了進入新的藝術表現領域的大門,這在我們不久的將來就會看到。他超越了工具、畫種、技法之間的界限,例如,水墨畫裏有水彩顏料,將鮮明的西洋色用於他的各種水墨畫法之中,在他眼裏,只要能畫出好畫,可以用不同的手段,多樣性的手法,有時他將毛筆改成了刷子,顯得很輕快和富有體積感。他打破了藝術因地域之間的差異而出現的概念化和程式化,破除了國際間藝術的的某些工具方面帶來的矛盾,他在獨特的藝術世界裏真誠地探索出一種寫意性的超越,不停地實現著這一目標。他固執地堅持了自已的意見,同時也深諳著自己民族文化性格的高貴品質以及他純潔的個人理想。
只有回到他心靈的深處,才能更好的欣賞他創作的作品和感悟他作品中心靈的自由以及他在藝術領域的跨域性認識。在他深度的藝術結構空間裏始終有一種深摯雋永的美,他用簡潔流暢的筆法和簡潔的空間構成詮釋著他豐富的詩意般思想內涵。
他強調的是形式,往往“形式”恰恰是他思想的寄託,因為在這裡埋藏了他諸多的藝術感悟。“形式決定一切”反過來還是説明思想決定一切。他從一個廣泛的角度推動了傳統繪畫向現代繪畫的轉型,給中國畫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吳冠中的藝術反映了當代人的審美需求和新的藝術發展方向從而不斷被更多的人認識和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