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姆·德沃伊是著名的比利時新觀念藝術家,以大膽獨特又令人震驚的作品聞名世界。2012 年,威姆在盧浮宮的個展非常令人驚艷,玻璃金字塔下面放了哥特風格的《塔》(Tower)系列作品,拿破侖的房間裏放了大家熟知的刺青豬和刻雕輪胎。能夠在盧浮宮做個展的當代藝術家,寥寥無幾。
威姆的很多作品與身體有關。他不斷重復著吸引與厭惡之間的內在矛盾,讓人不知道是該睜大眼睛仔細看,還是該把目光移開。有評論家説,威姆的作品把我們指向了另一種審美的方向。威姆的創作興趣範圍很廣,涉及到身體功能、教堂、公共建築以及其他數不清的題目。
雖然出生和工作在比利時,但是為求更加寬鬆的創作環境,威姆近期主要活動在中國及周邊亞洲國家。2011 年,威姆在北京近郊開辦了養豬場,大規模地在活豬身上做刺青,圖案從童話故事到奢侈品logo,在藝術界內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他舉辦過眾多個展,並參加過1992 年第9 屆卡塞爾文獻展、第9 屆雪梨雙年展。2013 年,威姆帶著近4年的重要作品在貝浩登香港畫廊(Galerie Perrotin)舉辦個展。
弗蘭德(Flenders)意為低窪之地,歷史上曾經包括法國和荷蘭南部。13 世紀,這一地區依靠紡織業發展成為歐洲經濟最富裕的地區,並逐漸發展出與眾不同的城市文化。英國與法國因爭奪此地在14世紀爆發了百年戰爭,兩次世界大戰也使地處歐洲心臟部位的弗蘭德成為主要戰場。該地區居民多為説荷蘭語的弗蘭德人,保留著深厚的天主教文化傳統。在歷史上渡過了無數劫難,加之宗教引發對人性和生命的思考,傳統與現代的對衝,較高的物質和文化程度,讓弗蘭德這片地區出現了相當多特立獨行的藝術家。出生在比利時弗蘭德小鎮的威姆·德沃伊就是其中的一個。
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威姆回憶道:“我還能形象地回憶起來小時候看到大人們排著隊走到那些繪畫和雕像前跪拜的場景……雖然我那時還不能理解那些圖像所表達的意思,但是我知道它們的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長大以後,威姆經常和父母參觀展覽,後來因為熱愛繪畫而進入藝術學校學習。
威姆稱自己是天生的觀念藝術家。他對作品背後的理論著迷,而並不是創作作品的過程本身。威姆1990 年之後的作品,基本都是由專業助手在他的指導下創作完成。1992 年,威姆受邀參加第9 屆卡塞爾文獻展,因作品《馬賽克》(Mosaic)而受到國際關注。這件作品是用他的排泄物的照片上釉做成瓷片,有序排列成馬賽克效果的裝飾。那一屆的組織者Jan Hoet 説,威姆作品的與眾不同之處,就在於把高雅和粗俗、嚴肅和諷刺的衝突結合在一起。他最著名的作品是:《排泄腔》(Cloaca)、《藝術農場》(Art Farm)、哥特系列作品。
腸子
“從蛇身上糾結的腫塊裏,還能看到玉米粒和花生粒。能看到一個長條的亮橙色的小球……原來這不是一條蛇。這是我的大腸,是我的結腸從裏面翻了出來。也就是醫生所説的,脫垂。原來是我的腸子被吸進了排水口。”重口味愛好者都不會忘記美國作家恰克·帕拉尼克(Chuck Palahniuk)在著名的《腸子》裏描述的一個男孩兒在游泳池裏痛失腸子的故事。“我能告訴你的是,腸子感覺不到疼,不像皮膚那樣有痛覺。那些正在消化的東西,醫生稱之為排泄物的東西。在高一點的地方,到處是這些半流體的半消化物,包著一層薄薄的黏黏的臟東西,上面還點綴著些玉米、花生和圓圓的青豆。”
欲罷不能的刺激和嘔吐感同時襲來,這樣的感覺在觀看《排泄腔》的時候也會有。《排泄腔》是威姆最著名的作品之一,簡單地説,這就是一台造糞機器。2000 年,威姆花費了8年心血完成的裝置終於在比利時安特衛普的Hedendaagese藝術館新鮮出爐,諮詢過的專家從水管工程師到腸胃科醫生統統都有。這臺造糞機器的一頭是個長長的、透明的“嘴”,每天有專人把各種美味食物放入這個“嘴”裏,最後這些食物經過一系列類似人體胃和腸子用於嚼碎和混合的設備,最終變成機器終端上一截截臭氣熏天的排泄物,液體由另外一個管道排出。排泄物被收集在塑膠袋裏,方便遊客購買留念。在採訪中,威姆説《排泄腔》就像人體一樣,要每天喂食,如果哪一天停止了運轉,設備管道就會乾燥凝結,像人體器官死掉了一樣。威姆認為自己創作的靈感來自於現代生活的無意義。一台毫無意義只是用於造糞的機器,這就足夠了。《排泄腔》是一個系列作品,有《原版排泄腔》(Cloaca Original)、《進化的排泄腔》(Cloaca -New & Improved)、《排泄腔5 號》(Cloaca N°5 )和《個人的排泄腔》(Personal Cloaca)等幾個版本。威姆還特別為各台機器和産品設計了相關的Logo。
藝術農場
早在1992 年,威姆就在美國的屠宰場購買豬皮,然後在豬皮上刺青。1997 年,他開始在活豬身上文身。2004 年,威姆在動物保護政策相對寬鬆的中國建了個“藝術農場”,農場裏養的豬身上都被刺上了設計好的圖案,大眾化的骷髏和十字架、解剖圖、奢侈品牌LV 的商標等等,統統被刻到了豬身上。有了刺青的豬,就像穿上了形形色色的衣服。衣服是人類現代社會身份的標識,不管穿了什麼樣的衣服,豬也依然是豬,這樣的諷刺效果不言而喻。
提到在豬身上文身的初衷,威姆説,這個想法來自經濟學裏説的“豬的價值會不斷增加”。這些農場裏的豬由專人養護,隨著豬一天天長大,其身上的文身圖案也變得越來越大,這就成為一種可見的“經濟價值增長”。豬在農場的生活很悠閒,並不會像普通豬一樣被拉去屠宰場,而是由投資人認養,當豬自然死亡之後,威姆和助手們把豬皮從豬身上“收割”下來,交給投資人,從而完成整個創作的過程。威姆甚至把這種飽受爭議的文身範圍擴大到人身上。2006 年,一位名叫Tim Steiner 的年輕人讓威姆在他的背上進行文身創作,根據協議,這張人皮文身將會在他死後“收割”並交給德國藏家裏克·雷肯(Rik Reinking)進行每年3 次的展出。
極簡主義的反面
和當代大行其道的極簡主義不同,威姆更偏愛古典哥特式的複雜和精美。這一點從他的《垃圾車》(Dump Truck)、《小教堂》(Chapel)、《塔》(Tower)和《有污跡的玻璃窗》(StainedGlass Window)等系列作品裏可見一斑。前三組作品都是用精美的哥特式雕飾紋路組成的立體不銹鋼模型,分別是卡車、教堂與塔的形狀。較小的模型只供放在桌上觀賞,而大的作品,如Tower 系列中曾經放到上海靜安雕塑公園的一個作品有12米之高。《有污跡的玻璃窗》系列,用包括X 射線在內的現代工藝技術製作了一組教堂玻璃,玻璃上的圖案主要由人體器官和骨骼的X 光片構成,有的X 光片甚至顯示著接吻、親熱的圖案。在威姆的作品裏,你能很容易搜尋到歷史文化和宗教傳統的痕跡,然而這些痕跡又被毫不留情地拋到現代的反傳統面前,在內容和形式上既對立又統一,這在普通極簡主義的作品裏是很難表現的。去年,威姆關閉了飽受爭議的藝術農場,原因是,他的創作興趣已經轉移到了輪胎雕刻這個系列作品上。收集廢棄輪胎,再在其上刻上巧奪天工的精美雕花,哥特式的複雜和結構讓無用之物變成藝術品。威姆作品中表達的頑劣、反抗態度讓人驚嘆,眼前的究竟是“狗屎”,還是藝術?
藝術銀行VS Wim Delvoye
藝術銀行=ART BANK WIM DELVOYE=WIM
ART BANK :你在盧浮宮舉辦個展期間有什麼有趣的故事可以跟大家分享?
WIM:和盧浮宮這樣的大型機構合作是不容易的。這次的展覽是多方協調的結果,我也沒想到效果竟然這麼好,出乎我的意料。展覽中展出了我近4 年的作品,都經過博物館方面的精心挑選。在像盧浮宮這樣的大型博物館中展出需要花費大量精力與對方的技術人員進行溝通。因為一般的畫廊展出不會遇到這麼多安全問題。作為大型博物館的盧浮宮,要考慮公共安全問題。
ART BANK :你為何選擇在北京建立藝術農場?
WIM:我想我對中國的印像是積極的。我去中國,因為我想在中國做東西。當時我沒有條件做《排泄腔》系列,但是可以在農場做自己喜歡的豬文身。所以我決定開始做這個系列。我在歐洲曾經在豬身上做過刺青,但是沒有這樣大的規模。我不能在歐洲實現一個農場的規模,那裏的法律條文很多。歐洲大陸很僵化,也太多規則了。中國現在有具備相當質素和自覺性的僱員,科技和基礎設施也比較完善,允許人們做企業或者藝術。我必須做好準備,以後自己在歐洲的創作可能會遇到困難。我比較有預見性地選擇了海外,比如中國。我計劃未來會在中國和中國周邊的國家做更多的工作。
ART BANK :每只文身的豬都有自己的名字,把豬的名字刺在它們身上有什麼意義麼?
WIM:給豬起名字就好像它們是人一樣,能讓人以“人性化”視角去看待豬。就像在童話故事中,每個動物都是可以説話的。我給這些豬起的名字都很常見,很多是普通西方老百姓的名字,我這麼做是想讓更多的觀眾感到親切,至少是會心一笑。
ART BANK :你最近的項目是什麼?
WIM:我在雲南做雕刻輪胎的作品,也在上海和一些很有才華的建築師工作。我現在只是比較少地接受媒體採訪,也不能對外公佈作品的相片。我未來會經常“出沒”在亞洲。比如,我正計劃在亞洲做一個私人墓地公園,一個可以紀念我們心中摯愛的公共建築。
ART BANK :你的作品與宗教有關,有時是有爭議的。你可能知道由美國攝影家安德烈斯·塞拉諾創作的《小便基督》(Piss Christ),能告訴我們你的作品與安德烈斯之間的區別嗎?
WIM:《小便基督》因為它的標題而變得驚世駭俗。那只是一幅模糊的圖像,但人們需要通過藝術家的話來做闡釋。這是非常有趣的。藝術家可以道歉説他沒有用小便。這不僅是相信上帝,而且也要求人們相信藝術家,相信相片或者創意本身。
ART BANK :在比利時藝術家的生存環境相比中國來説是怎麼樣的?
WIM:藝術家在比利時面對的環境越來越困難。歐洲社會正在形成對個人創意和創業充滿敵意的氛圍,環境並不是很激勵人的。我們的領導人似乎不能夠理解情況,更武斷地提出了一些解決方案。我認為中國是進行藝術創作的理想之地,有優質的工程師和現代工業,也有良好的環境等等。未來會有越來越多勇敢的藝術家出現,為自己的國家進行創作,而不只是取悅西方的收藏家。中國的藝術是勇敢的藝術。
ART BANK :你在創作過程中有沒有遇到財務或者其他方面的困難?
WIM:一開始我也沒有錢。或者沒有足夠的錢來做這樣一個項目。但做事情總是有風險。我願意用我有的一切去承擔這個風險。當時那可能意味著遊戲的結束。每當我有一些錢,我就做一台更好或者更快的新機器。最後,我賣掉了其中一個給塔斯馬尼亞(Tasmania)的博物館,《排泄腔》系列的最後一個。
ART BANK :無論是在視覺感還是技術上,你都更偏愛哥特式,這是為什麼呢?
WIM:我可以從很多角度來回答這個問題。比如,作為一名工程師,哥特式肯定是最頂級的,這也是為了製造一個強大的結構和大型建築等等。同樣哥特式也是最具美感的。人們到歐洲,往往最被吸引的就是那裏古老哥特式的結構。人們拍照留念也是和這樣的建築一起。我想,製造美麗的藝術作品總不是壞事兒。《排泄腔》讓我名聲大噪,現在我會做一些哥特式的建築,以後還會做一些哥特版本的《排泄腔》設備。
ART BANK:關於X射線系列作品,你是否受到Gilbert&George的影響?我記得他們的作品也用過排泄物。
WIM:他們的排泄物作品應該在我之後。我在1992 年的卡塞爾文獻展中就做了《馬賽克》。
ART BANK :你的作品涉及到非常多的材料和主題,靈感一般從什麼地方來?
WIM:任何東西都可以是靈感的來源。思考或者是讀書看報,思考和尋找其他藝術意外的附帶結果。
ART BANK :你創作的方法是怎樣的?
WIM:我創作的方式,是找到最合適的人去實現我的想法。當我的助手們忙著實踐我的這部分想法的時候,我一般會騰出腦子開始構思另一部分東西。最後把所有的東西結合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我的團隊沒有停下來,一直在努力做更好的作品出來。所有的新鮮想法一點一點拼湊起來,我每天都在接觸和學習新的項目、新的技術。做藝術,有新的想法很重要,但是用新的方式去製作和呈現這些作品也很重要。當代藝術往往需要一些當代的技術工藝來實現。
ART BANK :你的網站設計得很有趣,你是怎麼想到這個點子的?整個網頁看起來就像一個遊戲頁面,吸引著“玩家”去探索更多的遊戲內容。(http://www.wimdelvoye.be/)
WIM:這個網站受到我一個作品創意的啟發。我曾經想做一個雕塑公園,但是沒有得到比利時地方當局的許可,於是就把它搬到到了網上。後來發現網站確實是個很好的呈現方式,這上面的作品沒有主次編目的分別,就像在一個小鎮上,每一個人都是很重要的。
ART BANK :你平時有什麼愛好?
WIM:我的愛好是看古畫,常常想,我是不是和那些大家一樣出色。我還喜歡讀歷史書,喜歡大自然。我正在想做關於生態環保的作品。我每天的生活真的是很無聊的,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工作。光是收發電子郵件就很恐怖,我幾乎每天一半時間都用在郵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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