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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中:在智利舉辦的中國當代藝術展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7-06 17:05:09 | 文章來源: 搜狐部落格

陌生文化環境中的中國當代藝術

水天中

在遙遠的智利舉辦中國當代藝術展,是一個頗具挑戰性的設想。當中國文聯的有關領導提出這一項目設想時,我首先想到的是智利的地理位置。在我印象中,地圖上疆域狹長的智利,與中國隔太平洋相望。實際上智利距離中國要比大多數國家更為遙遠,從北京到聖地亞哥,需繞道歐洲,空中飛行20多小時,加上地面轉机,要30小時以上。這使聖地亞哥成為距北京“最遙遠”的一個首都。

在今天的條件下,路程遙遠已經不是多大的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如何適應陌生的文化環境。近年我們出國展覽的地方,大都是與中國交流頻繁的國度,在文化藝術上可以説是“知己知彼”。智利則不同,雖然在上世紀50年代有聶魯達、萬徒勒裏等人在華活動的記錄,但中智雙方對彼此藝術現狀的了解有限。藝術作品的展示和觀看作為一種對話,它需要一定的前提和基礎。因此我和徐虹傾向於有“來龍去脈”和演變結構的展覽。我們的設想與兩國主辦方的意圖不謀而合——中國文聯和智利國家美術館的負責人也希望有一個展示從傳統向現代發展的中國當代藝術展。

智利國家美術館是聖地亞哥市中心有名的建築,設計者是鼎鼎大名的Alexandre-Gustave Eiffel(埃菲爾),巴黎鐵塔的設計者。他們為中國當代藝術展在這座古典建築中提供兩個中等大小的展廳和一個較小的圓廳,按國內習慣衡量,展廳面積有限。客觀條件的限制,使我們捨棄了所有需要大空間的作品,例如徐冰的新作《鳳凰》本已列入擬議中的作品目錄,在得到展廳面積數據時,這些作品不得不作出調整。

2月27日,智利發生8.8級大地震,與我們合作的智利方面策展人在海嘯中遇難失蹤,我們估計原定於6月份舉行的展覽可能無限期推遲。但很快傳來消息,國家美術館建築主體安然無恙,中國當代藝術展可以如期舉行,而且增加了展出面積,指定了新的策展人。但接連發生的海嘯和余震,使我們只能選擇空運。這使我們不得不再一次調整展品的尺寸,羅中立、徐冰、徐唯辛、展望等藝術家,不厭其煩地配合調換作品,使展品得以順利成行。但一些尺寸較大的作品臨時調換,多少影響了展出效果。

作為“今日中國藝術周”的活動項目之一,“穿越地平線·中國當代藝術展”在智利首都聖地亞哥的國家美術館展出三個月。為了讓不熟悉中國藝術的智利觀眾感知當代中國藝術的多樣性發展,我們選取了不同藝術源流的作品。傳統的延異是藝術生存的必然趨勢,在姜寶林、卓鶴君、董小明、唐勇力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中國畫家在繼承傳統和更新觀念兩方面所作的努力,使傳統繪畫與當代審美趣味相連接。曹吉岡、豈夢光的蛋彩畫和油畫,使古典詩境和古典傳説顯得深厚和活躍。張羽的“指印”和徐冰揉合中西的“書法”從事探尋傳統藝術的形式邊界,解構古老文化符號系統。在這些藝術家的作品裏,可以體會到東方傳統文化寬闊的包容性。當代人的現實生存狀態仍然是中國藝術家關注的重點。何家英、郭全忠分別是傳統“工筆”和“寫意”畫法的代表畫家,他們的作品顯示了本土繪畫傳統的現實活力。羅中立以表現性筆法追述遙遠山鄉生活的記憶,徐唯辛對處境艱危的勞動者的關切,徐曉燕對環境問題的咏嘆,表現出在新的歷史條件下藝術家與普通民眾的精神聯繫。

繪畫、雕塑仍然是中國藝術家和普通觀眾最為熟悉的藝術樣式,由於展廳和空運的限制,只選了展望和鄒亮較小的作品。他們的雕塑與林菁菁的綜合作品,吸納並融解了歷史的詩意和當代文化的活力。與數字科技的普及同時出現的“新媒體藝術”,已經成為中國當代藝術新的生長點。李天元、陳秋林、邱黯雄、余極的作品不僅是對事實的記錄,而且是對問題的探討。正是在這一方面,中國的影視藝術從另一個角度發展了傳統藝術對現實的關切態度。

從作品風格結構看,這顯然是個與國內大多數“當代藝術展”不同的一個展覽,其不同主要在於藝術觀念和藝術語言的多樣與綜合。我們希望對中國藝術的歷史與現狀都十分陌生的觀眾,通過展覽感受中國當代藝術在觀念、樣式和源流上的多樣性。展品開箱以後,徐唯辛的礦工肖像、何家英的工筆人物、余極的剪輯照片等作品,立即引起國家美術館館長和工作人員的興趣。展覽開幕以後,各方面的反應證明主辦方的設想是符合實際的。當地報紙的評論認為,展覽以“令人驚嘆的清晰”展示了中國當代藝術對於傳統與現代文化的認同與衝突。在第一次接觸中國藝術的人看來,像何家英《米脂的婆姨》這樣的作品,在他們眼前展示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鮮的繪畫方式,余極的照片剪輯使他們聯想到數以億計的充滿生命活力的中國人……

與美國、日本、南韓、俄國……的情況不同,南美觀眾對中國藝術的歷史和現狀雖然不是一無所知,但確實是所知甚少。對我們來説,郭全忠的寫意人物與徐冰的“書法”分屬於截然不同的藝術系統,但在智利觀眾看來,兩者的新奇和不可思議沒有什麼差別(他們以為徐冰的“英文書法”就是中國日常的文字,當聽到中國人也無法辨識徐冰作品中的“文字”時,他們大惑不解)。文化背景對藝術作品接受的影響難以排除,觀眾欣賞曹吉岡的抽象性風景和女畫家自畫像顯得順理成章,而理解姜寶林、卓鶴君的水墨山水畫就需要耐心的解説;同是影像作品,陳秋林的紀實錄影和真人表演,就比邱黯雄的水墨動畫更容易打動當地觀眾。值得注意的是林菁菁和張羽對自己作品的現場解説,引起藝術界和媒體的極大興趣。千百年養成的欣賞習慣不可能一朝改變,但基礎性的解釋,對於陌生藝術欣賞的“啟蒙”十分必要。

展覽開幕後一日,我作了題為《從傳統到現代——中國繪畫百年概覽》的講座。我曾擔心,對中國繪畫的歷史與現狀完全陌生的聽眾,是否會將我的介紹視作“海客談瀛洲”而姑妄聽之。幸好講座配有圖片投影,擔任翻譯的女士(她在國內曾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西班牙語播音員)語言流暢,解説週全,對我的講話加入不少比喻和注解,這使主講人與在場聽眾的交流有了實際成效。講座的進行方式再一次證明,重視不同對象和不同條件,作出靈活、具體的設計調整,應該成為中國藝術“走出去”的基礎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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