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抱著“背屍體賺到二三十萬後再殺回北京”想法去闖紐約的河南藝術家,靠著生猛的行為藝術,為自己在當代藝術圈中博得了令同行艷羨的幸福生活
本刊記者/楊時旸
相比藝術家的身份,張洹更像一個久居江湖的黑幫老大,結實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臉、露著青茬的頭皮、頭頂架著一副細框眼鏡——斯文和粗野互相撕扯。
他徑自走進屋,無須吩咐,一眾助手在五秒之內已經架好錄影機和照相機,順暢得像一個編排好的程式。房間外面人聲鼎沸,張洹的個展《放虎歸山》已經開幕,藝術圈的名流們相繼到場,但這個主角仍不慌不忙。這是他的主場,是他回國後在北京的首次個展。
展覽下午開幕,張洹上午才從上海出發,航班推遲三個小時,畫廊老闆催他參加開幕式,已經遲到的他並不急,他要掌握一切節奏。落座之後,他對記者小聲説,“我們開始吧?”
專利註冊香灰畫
“放虎歸山”本身是個危險的預言,為前方設置了莫測的隱患。但張洹的用意並非如此,他説只是想把“事物放回合適的環境當中去”。在他看來,一切理應如此,比如,“更好的城市、更好的生活。世博會提出這個主題讓大家去追求,是因為有太糟糕的城市和太糟糕的生活。”他對記者説。這個作品中曾經充滿暴力氣質的藝術家,為上海世博會製作了兩隻不銹鋼熊貓雕塑,取名“和和”“諧諧”。
和世博合作的是公共藝術,畢竟受約于他人。這次個展屬於他個人。“放虎歸山”在他看來是扭轉,把本來錯位的事情掰回原位。這是藝術家的想法,但眾所週知,當代藝術的特點之一是人們從作品本身幾乎看不出這些背後的含義。於是,能看到的只是畫面上影影綽綽的老虎。湊近一點,就會發現,所有畫面的材質都是香灰。香灰,才是張洹真正想展現給人們的主角。
2005年,旅居美國八年的張洹回到國內,落腳上海。從小對佛教感興趣的他開始到寺院進香。“國外的寺院進香,三支香就足夠了,我們是一卡車就扔進去燒了。那麼多男男女女在那邊呆很久甚至自言自語一整天時間,我就想是什麼力量讓中國人這樣。”張洹回憶。
他開始注意香爐裏的殘渣。無數人的祈願和禱告隨著青煙飄渺,最終歸結為一堆被視為廢棄物的灰燼。這些人與神溝通的仲介物,在張洹看來“具有靈魂性”。
張洹把上海靜安寺的一袋香灰請回工作室,“興奮得三天三夜睡不著”。他覺得找到了一種新的材質,它一直在自己身邊卻一直被漠視。香灰是一個極其討巧的符號,東方式、宗教、陰沉的色彩,它的味道可以讓人們迅速進入一個異質世界,對於當代藝術——尤其中國當代藝術家來説,確實求之不得。在政治符號逐漸式微的時候,這種奇異的材質很可能以一種不明確的姿態成為黑馬。
但是,香灰只是材料,並非內容。張洹開始帶領工作室的成員進行“科研”。給香灰分類,使之有顏色和形象,然後開始選擇內容。最初,像那個時代的其他藝術家一樣,張洹尋找的是一個時代的烙印——共産主義和集體主義的圖像,比如“大躍進”時期畫報上集體勞作的場面,或者一邊讀書一邊拖著磚頭練習臂力的鐵姑娘……香灰黑白灰相間,歷史的沉默、幽暗和難以言傳都漫漫浸透其間。
熟練掌握香灰的運用之後,他開始嘗試其他內容,香灰之於張洹,就如同運用水墨或者油彩一樣自如,任何內容都可以表現,於是有了這次的“放虎歸山”。
敏感精明的張洹為香灰畫註冊了專利。他自己發現了這樣的材料,而這些作品最為珍貴之處也無非就是對於材料的運用,所以他不會讓他人染指。“如果你畫就是犯法。”他對記者説。回國後的張洹像一個幸運的商人,開發出了一種屬於自己的專利産品,從此告別讓他功成名就的行為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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