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近郊拂曉》，保羅·加布裏埃爾（Paul Joseph Constantin Gabriël，1828-1903），1878，藏于福爾林登博物館
撰文_李莞潸
保羅·加布裏埃爾畫中的風車甚是矚目，很少有景觀能像風車之於荷蘭那樣具有符號象徵意義。其實到了19世紀下半葉，風車磨坊在技術上已過時，很快被蒸汽機取代，荷蘭很多地方都拆除了風車，但並不妨礙它在風景畫中依舊流行，這種對祖國景觀特徵的強調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理解為是在表達民族認同。
《夏》，威廉·馬利斯（Willem Maris，1844-1910），1897，藏于荷蘭多德雷赫特博物館
牛和風車一樣，自17世紀以來一直是荷蘭藝術最常見的“國家”主題。海牙畫派威廉·馬利斯的代表作就是以牛等動物為主的荷蘭風景畫，觀感會讓人聯想到柯羅的作品。他曾説過一句與牛相關的金句：“我不畫牛，而是畫光（Ik schild geen koeien, maar licht）”。
《漁船》，雅各布·馬利斯（Jacob Maris，1837-1899），1878，藏于荷蘭海牙美術館
馬利斯家有兄弟三人，三兄弟都是畫出名堂的藝術家。威廉·馬利斯是小弟，畫作在三人中最明亮。大哥雅各布·馬利斯被認為是19世紀下半葉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荷蘭風景畫家之一，對同時代的荷蘭畫家影響頗深。
《奧斯特貝克林地小景》，馬蒂斯·馬利斯（Matthijs Maris，1839-1917），約1860，藏于荷蘭海牙美術館
大哥雅各布是三兄弟中最成功的一個，但排行老二的馬蒂斯·馬利斯被認為才氣最盛。馬蒂斯·馬利斯所繪《奧斯特貝克林地小景》是海牙畫派之風，但其後來的作品越來越偏離海牙畫派，形成受到拉斐爾前派（Pre-Raphaelites）影響的獨特風格。
曾經被熱捧的奧斯特貝克也變了，工業革命改變了鄉野風貌，比如萊茵河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鐵路橋。不再和諧寧靜的奧斯特貝克因此失去了對藝術家的吸引力，海牙搭著海牙畫派的東風，就勢發展成為荷蘭藝術界的中心。海牙的藝術家們反覆描繪荷蘭典型的海岸和平坦景觀，低地平線和廣闊灰色天空的全景式場景一邊呈現著熟悉世界的一部分，又在暗自強化家鄉的獨特性。這種現實主義繼承了早期大師們的傳統，但卻不止是直接描繪所見之物，更像是藝術家們在描繪非理想化環境的氛圍感。
《哈勒姆風景》，揚·亨德里克·威森布魯赫（Jan Hendrik Weissenbruch，1824-1903），約1845-1848，藏于荷蘭海牙美術館
與法國印象派不同，海牙的藝術家們並不十分熱衷於將新時代的技術革新納入畫中，與200年前大師們的作品比對，風景本身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在海牙畫派代表人物揚·威森布魯赫的畫中要仔細分辨，才能看到若隱若現的煙囪和蒸汽機車混在鄉野之景中。
出身於藝術世家的揚·威森布魯赫是唯美畫室的創始人之一，尤其以水彩畫而聞名。本次展覽的主題“雲與光”正是他最為強調的兩個元素，他認為光和雲是“偉大的魔術師”，是天空的承載者，而“畫中的天空最為重要，它決定了這幅畫是什麼”。
《騎馬走在清晨的沙灘上》，安東·莫夫（Anton Mauve，1828-1888），1876，藏于荷蘭國立博物館
揚·威森布魯赫還有一點特別值得一提，就是他直言不諱的“毒舌”功力。這把語言的“無情之劍”曾鼓勵過一位無名後輩，這位無名後輩名叫文森特·梵谷。揚·威森布魯赫可能是當時唯一一個不以作品的適銷性來評判作品並鼓勵這位有抱負的藝術家的人。梵谷的作品是由表妹夫安東·莫夫展示給揚·威森布魯赫的，當時安東·莫夫已經成名，是海牙畫派的領袖之一。1874年，安東·莫夫與梵谷的表妹成婚。七年後，他在海牙自己的工作室開始教梵谷畫水彩。
作為一名傑出的水彩畫家，安東·莫夫作品遠銷美國供不應求、是享有國際聲譽的成功人士。然而二人不出數月便分道揚鑣，摩擦的原因一方面是莫夫看不慣梵谷的生活作風，另一方面則因藝術理念不合。很可能安東·莫夫就是拗不過他，才帶著他的作品去找揚·威森布魯赫，企圖尋求另外的“專業意見”。殊不知揚·威森布魯赫對梵谷的鋼筆畫更感興趣，並鼓勵梵谷説：“你必須用筆去畫它們！”梵谷隨後轉向鋼筆畫，進入到第一個創作高峰期，儘管這些作品在其一生中都是“滯銷”狀態。在安東·莫夫的工作室之外，梵谷沒再創作過任何水彩畫。
1876年，安東·莫夫與威廉·馬利斯、亨德里克·梅斯達格等人在海牙共同創立“荷蘭繪畫協會”（Hollandsche Teeken-Mantschappij），這個國際藝術家協會旨在促進人們對水彩畫作為獨立藝術作品的認知。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水彩畫只是作為一種素描技術而存在。
《日落捕蟹人》，亨德里克·威廉·梅斯達格（Hendrik willem Mesdag，1831-1915），藏于荷蘭多德雷赫特博物館
參與協會創始的亨德里克·梅斯達格是個人生贏家，他原本是銀行家，35歲就繼承遺産退了休，拿起畫筆轉行開始了藝術家生涯。梅斯達格師從威廉·羅洛夫斯，拿過1870年巴黎美術學院官方藝術展覽“巴黎沙龍”（Salon de Paris）的金獎。荷蘭由海洋塑造，停泊船隻的港口、漫長的海岸線提供了如畫的主題，亨德里克·梅斯達格以“海”聞名，在當時的荷蘭國內和國際上都算得上是最成功的畫家之一。
《森林冬景》，西娜·梅斯達格-范·侯登（Sientje Mesdag-van Houten，1834-1909），1854-1909，藏于荷蘭格羅寧格博物館
亨德里克·梅斯達格的妻子西娜·梅斯達格-范·侯登也是一名畫家，海牙畫派的風景畫多為夏秋之景，展覽現場展出的西娜之作描繪的則是雪中的山毛櫸樹，其中的樹榦也是十分海牙畫派的灰。
《海牙的孤兒》*，1874，西娜·梅斯達格-范·侯登（Sientje Mesdag-van Houten，1834-1909），傑拉迪娜·雅各巴·范·德·桑德·巴庫伊森（Gerardina Jacoba van de Sande Bakhuyzen，1826-1895），凱特·比斯肖普-斯威夫特（Kate Bisschop-Swift，1834-1928），瑪格麗特·羅森布姆（Margaretha Roosenboom，1843-1896），藏于荷蘭福爾林登博物館
西娜與荷蘭皇室關係密切，當時的荷蘭國王威廉三世的皇后索菲摯愛藝術，唯美畫室就是在她的主持下創辦的。1874年時值皇室統治25週年之際，西娜與傑拉迪娜·巴庫伊森、凱特·比斯肖普-斯威夫特、瑪格麗特·羅森布姆聯手創作《海牙孤兒》獻予索菲皇后。這四位女性都活躍在海牙藝術界，同時也是海牙當時著名的藝術家。傑拉迪娜·巴庫伊森和瑪格麗特·羅森布姆擅長花卉等靜物，凱特·比斯肖普-斯威夫特對生活場景和人物在行，畫面下方擁有灰色天空的城市之景應該就是出自西娜·梅斯達格-范·侯登之手了。
《梅斯達格全景圖》*，亨德里克·威廉•梅斯達格（Hendrik willem Mesdag，1831-1915），1880-1881，藏于荷蘭海牙梅斯達格全景圖博物館
梅斯達格夫婦相伴一生，攜手走過金婚，二人在晚年將畢生收藏的全部200多件藝術品和自己的博物館悉數贈予國家。其中一家博物館專為亨德里克·梅斯達格1881年創作的《梅斯達格全景》而建，這幅高14米、長120米的圓柱形恢弘之作讓觀看者仿佛置身於海灘沙丘之上，穿越回19世紀末的荷蘭海濱。
《林景》，泰奧菲爾·德博克（Théophile de Bock，1851-1904），約1870-1904，藏于荷蘭國立博物館藏品
海牙畫派第二代代表畫家泰奧菲爾·德博克曾參與創作《梅斯達格全景》中的天空和沙丘，他于1891年主導創建“海牙藝術圈”（The Hague Art Circle）並擔任董事會主席。海牙藝術圈旨在促進各種藝術表現形式，梅斯達格、雅各布·馬利斯等海牙畫派藝術家都是兩個組織的成員。
海牙藝術圈可以視為唯美畫室的延續和升級，是1850年後出生的第二代海牙畫派藝術家在復興之路上拓展出的另一種可能。儘管海牙畫派的不少畫家直至19世紀末期仍堅持他們側重鄉野山水的主題和繪畫方法，但二代畫家已開始將注意力轉向了城市，阿姆斯特丹印象派登場了。【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