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晶,煙臺大學文經學院教師,中國網·藝術中國特約撰稿人)
2019年8月15日和8月16日20時,在錫林浩特的齊•寶力高國際馬頭琴學院音樂廳,舉辦了兩場馬頭琴專場音樂會。本次音樂會是首屆內蒙古音樂節的一部分,是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70週年獻禮的公益演出。兩場演出的音樂作品都是齊•寶力高大師從15歲開始記錄的音樂日記,是一個藝術家多年點滴積累的心血,經過不斷地打磨、錘鍊和發酵,使之成為受到世人歡迎的馬頭琴經典曲目。兩場演出都是由齊•寶力高大師親自主持,他悉心給大家講解每一首曲目創作的初衷,以及馬頭琴的起源和改革創新的過程,其中穿插著他經歷的許多磨難和趣事。8月15日的現場觀眾有從新疆來的63名熱愛馬頭琴的小朋友,8月16日的現場嘉賓有著名音樂學家田青教授和來自寶島台灣的文化藝術領域的專家學者們,觀眾還有廣大的馬頭琴音樂愛好者,每場演出都座無虛席,有些觀眾甚至坐在地上或站著聽完音樂會。本次音樂會是馬頭琴音樂藝術高水準的展示,是對人們大愛的教育。
一、 齊·寶力高大師的馬頭琴音樂是大愛的教育
馬頭琴作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産、弦樂的祖先,從遠古走來。它能夠走到今天的輝煌,是一位活佛成就了它,這位活佛便是馬頭琴大師齊•寶力高先生。作為科爾沁草原莫力廟的第五世活佛,齊•寶力高大師一生的修行都在馬頭琴的兩根弦上。馬頭琴的進化史與齊•寶力高大師的心路歷程渾然一體,在它的兩根弦上不僅展現著蒙古民族的英雄史詩,而且還傾吐著人間滄桑、日月星辰,演奏山河大地,歌頌陽光生命,祈福人間太平,讚美世界和平!
大愛就是無私的奉獻。在齊•寶力高大師的心中,馬頭琴是有生命的。他創作的馬頭琴曲目大都是歌頌自然、歌頌生命、歌頌陽光……他的作品包含著對大自然的熱愛,愛護生靈的慈悲之心,以及對人類和平的嚮往,並將這種大愛融入到他的音樂作品中。聽到他的演奏,立刻讓人的思緒進入了一個忘我的境界,還人性以真實。馬頭琴的每個音符,就像滴滴甘霖一樣滋潤著草原、河流、山川和人們的心田......
齊·寶力高大師主持音樂會
1. 愛祖國、愛家鄉、愛草原
整場演出由一曲《讚歌》拉開序幕,馬頭琴聲響起,好像一群駿馬,從天邊的草原緩緩走來,讚頌著草原牛羊肥壯,讚頌著祖國繁榮富強。《回想曲》(原名《春暖錫林河》)、《我們的老書記》(又名《鄂爾多斯高原》) 都歌頌了齊•寶力高大師對草原的熱愛、對家鄉父老鄉親的熱愛。草原是他創作的源泉,他紮根在草原,讓自己的藝術為人民服務。
齊·寶力高野馬馬頭琴樂團演奏
2. 對大自然中生靈的愛
大自然中的一切的生命都是平等、自由,萬物和諧相生。維護這一和諧美好就是善;反之,破壞大自然中的生態平衡、為了自己的取悅和貪婪而造成了其他生靈的痛苦,就是惡。
《百靈鳥》(原名《百靈鳥的眼淚》)表現的是齊•寶力高大師愛護生靈的悲憫之心。他説,“在一次去通遼路過西烏珠穆沁旗的路上,他看到路邊有一隻翅膀被打斷的老百靈鳥,不能飛了,這個鳥到冬天肯定會凍死的。每年內地的鳥販子到西烏旗來十塊錢一隻,小鳥都被抓走了。我的心裏難過極了,好像抓走了我的孩子一樣。因為我是爸爸,我是爺爺,我看見這場景,真是難過......”當馬頭琴二重奏《百靈鳥的眼淚》響起時,開始你能聽到兩隻百靈鳥快樂地相合歌唱,無憂無慮地飛翔,但是到樂曲的中間部分,悲劇發生了,一隻鳥兒被抓了起來關進了牢籠,它為了自由拼命地掙扎,另一隻鳥兒在籠子外面不停地煽動翅膀,想盡一切辦法營救自己的同伴,可是無能為力......樂曲的最後部分已聽不到鳥兒的歡樂,而是鳥兒的悲傷的叫聲。“它哭著呢,它不會説話,那就哭吧。”齊大師説到。整篇樂曲你看不到眼淚的描寫,但是樂曲結束時,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許多觀眾的臉上已經挂滿了淚水。
馬頭琴二重奏《百靈鳥》
《鴻雁的記憶》是齊•寶力高大師改編自蒙古族哲理歌曲《鴻嘎魯》而創作的馬頭琴樂曲。為什麼是鴻雁的“記憶”呢?原來,在廣袤無垠的錫林郭勒大草原上,水草豐盛、湖泊連連,天然濕地很多,是南來北往的候鳥的天堂,是本地鳥兒的樂園。而現在,到處挖煤、開礦,到處都是大大的坑,挖去了鳥兒的棲息地,挖斷了地下水源,挖去了地球母親的五臟六腑。“鴻雁(就是天鵝)秋天走的時候這個地方還沒挖坑呢,它春天回來的時候連在哪兒下蛋都不知道。” 它們憑著記憶到處在找美麗的草原,清澈的湖泊,可惜找不到了...... “鴻雁飛來的時候,她心裏難過,我把這種難過的心情寫了出來。”齊•寶力高大師在介紹曲目時説。馬頭琴曲《鴻雁的記憶》整篇氣勢宏大,波瀾壯闊,好像成群的大雁從草原上空飛過,尾聲你能聽到馬頭琴拉出的聲聲天鵝的哀鳴,心像是撕裂了一般地痛。
自然中的生命不僅僅只有人類自己,還有其他生靈,人的任何行為在思考和行動前應該想著別人,考慮別的生命。而且不僅僅只有這一代人的幸福,還有自己後代的幸福。空氣污濁了,大地沉陷了,河流乾涸了,草原退化了,牛羊怎麼生活呢?其他生靈怎麼生活呢?我們的後代怎麼生活呢?生命的意義在於延續生命!人類必須尊重一切生命,愛護一切生命!一首古老的蒙古族歌謠這樣説道:“照顧好給你陽光的空氣,照顧好給你水喝的小溪大河,照顧好養育你的土地,尊重生命,因為你就是生命!” (《美麗的克什克騰》紀錄片,第五集解説詞)
3.愛人類
馬頭琴五重奏《黑人之歌》是齊•寶力高大師年輕時,向著名作曲家杜兆直老師學習作曲時的一次作業,杜兆直先生讓他把《黑人之歌》改編成馬頭琴曲。為了紀念自己的恩師為傳承蒙古民族音樂、為蒙漢團結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將這首曲子列為齊•寶力高野馬馬頭琴樂團音樂會的必演曲目。通過馬頭琴五重奏的和聲,如交響樂團般濃縮的立體畫面出現在眼前。本作品表現了齊•寶力高大師對黑人悲苦命運的同情。1978年齊•寶力高參加了文化局組織赴非洲坦尚尼亞、蒲隆地、塞席爾三國訪問的演出,演出受到黑人朋友們熱烈歡迎,讓他感受到 “黑人的臉黑,但心是潔白的,他們對待客人像蒙古人一樣善良。”(齊•寶力高 著《馬頭琴與我》,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12月第1版,第316頁) 一切眾生都是平等無差別的,世界上的人,不分膚色、不分民族、不分性別都是平等無差別的,都應該受到平等的尊重和對待,每個人都應做到自我尊重和尊重他人,不能有種族歧視,不能有屠殺或迫害,甚至戰爭,這樣人類才有和平。
馬頭琴五重奏《黑人之歌》
4.愛孩子
《快樂的小蒙古》是齊•寶力高大師在自己的小女兒滿月時,為她做的曲子,後來把它改成了馬頭琴齊奏曲。這首樂曲表達了一位慈祥的父親對女兒無私的愛。
按照蒙古民族的文化傳統,真正的佛爺就是自己的父母。“我想作為兒女一定要尊敬自己的父母。父母給了我們生命,父母自己吃苦,而讓我們上學讀書培育了我們,作為孩子永遠不能忘了父母的恩情,並要報答他們的恩情,這才是真正的人。”(齊•寶力高 著《馬頭琴與我》,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12月第1版,第326頁)從佛學的哲理看,“孩子是父母請來的,不是孩子自己要來的,所以要對孩子好。”“父母不能打孩子,孩子更不能頂撞父母”,齊•寶力高大師説,“蒙古語言裏面有這樣一句話:正在生長的小孩,你別罵他, 那就是將來我們民族的太陽;一個老人正在走路,你別罵他,明後天你也會變成這樣的老頭兒的。這是哲理。”
“孩子是父母真正的傳承”,齊•寶力高大師説,“孩子天生能幹什麼,你就讓他幹什麼。”孩子真正傳承的是父母的基因、是父母健康的身體和意志品質,而不是錢財、名利等外物。
“世界上的動物都懂得死,所以才留下自己的後代。人應該懂得,我們為什麼活著,我們是為了我們的後代。懂得死的人才拼命地工作。”齊•寶力高大師説。不懂得死的人渾渾噩噩,對社會沒有貢獻,那是行屍走肉。
5.愛駿馬
馬是“長生天”送給蒙古人的使者,蒙古民族的朋友。《蘇和的白馬》流傳在察哈爾草原的一個民間傳説。 齊•寶力高大師給現場的觀眾們生動地講了這個故事。在這裡特別要指出的是,講述這個故事的是原察哈爾盟多倫縣的民間藝人。記錄者是筆名叫賽野和齊•寶力高的恩師、馬頭琴宗師桑都仍先生,是他們在1950到1953年間記錄下來的,在1958年桑都仍先生把這個故事登在蒙文版的《內蒙古日報》上,六十年代後,漢文版的《內蒙古日報》和《人民日報》上也刊登了這個故事(齊•寶力高 著《馬頭琴與我》,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12月第1版,第328頁)。後來的《人民日報(海外版)》刊登了這個故事,被日本的大冢勇三先生看到,繪圖出版。可笑的是這個故事的版權已歸大冢勇三先生,而最初記錄這個故事的賽野和桑都仍先生卻無人知曉。當齊•寶力高大師在日本演出時,日本的小朋友拿著繪本給他看,他當時差點哭了出來,當日本小朋友問他有沒有《蘇和的白馬》 這首曲子的時候,齊•寶力高大師説“有!”,現場創作了這首曲子,並受到了日本觀眾的熱烈歡迎和喜愛。
齊•寶力高大師在每次音樂會的每首曲子演奏前,都要悉心解説,講述這些曲子從誕生到成熟的故事,一是對他的恩師們和這些民間藝術的原創者以及樂曲的演奏者的尊重,因為一個曲子的成功不是一個人的功勞,它凝聚著很多人甚至幾代人的心血和努力;二是對蒙古民族藝術的尊重,對我們中華文化的尊重,印證了齊•寶力高大師常説的,“一個藝術家要有國家自尊和民族自尊!” 同時,我們要積極地,並有預見性地保護和珍惜這些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産。
二、馬頭琴是打開人心靈向善的鑰匙
《心靈之歌》是齊•寶力高大師以愛的主題所創作的,由齊•寶力高大師獨奏,也是整場音樂會的高潮和核心。
“藝術本身就是愛的主題,所以我寫了這個曲子。人一定要有愛心,有真正的愛存在,世界上什麼問題都能處理。人一愛把一切不好的、醜惡的東西都滅掉。所以愛是最重要的。”
好的音樂是一種教育,可以凈化人們的心靈,通過至真、至誠的樂曲喚醒人們靈魂深處的良知和大愛,無法用文字和言語來表達。當齊•寶力高大師演奏完,他的臉上汗水和淚水已經混在了一起,觀眾們鼓掌,向他起立致敬!
齊·寶力高大師-獨奏《心靈之歌》
齊•寶力高大師説“馬頭琴是有腦袋的樂器,它有了腦袋就有了五臟,有了五臟就有了心臟,有了心臟就有了靈魂,有了靈魂它就是神的樂器,是哲學的樂器。” 哲學的英文表達是“Philosophy”,是“愛智慧”的意思。智慧的基礎是道德,是追求真理、尊重和愛護萬物生命、維護自然中的和諧和美好。哲學是點燃人類文明的火種和明燈。作為人,不能僅僅追求物質,只有科技發達是不行的,科技只是代表智慧,不能完全解決人類文明的問題。現在社會中,雖説人們在物質上很豐厚,但是在精神世界上仍存在貧瘠,是一片荒蕪的土地。那些進行欺騙、搶劫、偷盜、吸毒、貪污腐敗、恐怖主義、製造戰爭罪惡的敗類,是他們的心靈荒蕪了,於是,走進了罪惡的深淵。事實上,人是需要凈化心靈的,也就是需要進行世界觀的改造。馬頭琴就是開啟人們心靈向善的鑰匙。
三、融合中西方音樂藝術的四弦馬頭琴
四弦馬頭琴是齊•寶力高的兒子齊•布日古德對馬頭琴的創新。四弦馬頭琴在音域上比傳統馬頭琴有所拓寬,在音量上相當於傳統的兩把馬頭琴的音量,因為齊•布日古德本人喜歡大提琴,在東京藝術大學上學時,他選修了一年的大提琴課程,因此他在改革時,融入了大提琴的許多特點。在他演奏俄羅斯民間歌曲《羅曼斯》時,你會聽到大提琴的浪漫、婉轉和深沉與馬頭琴的旋律融合在一起,而形成一種新的美妙動聽的聲音。這樣的改革是對草原民族樂器和古典西方音樂樂器的融合是一個大膽嘗試,要求表演者要有很高的藝術修養和演奏功底。
齊·布日古德 獨奏四弦馬頭琴曲《羅曼斯》
四、音樂學專家田青教授對演出的評價
8月16日演出結束後著名音樂學家、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專家、中國藝術研究院宗教藝術中心主任田青教授評價到:“齊•寶力高的功績就是把一個本來是民間的樂器,讓它登堂入室。因為每一個民間樂器,都要有一個傑出的藝術家,通過他們的努力,才使這件樂器成為音樂廳樂器。比如説,小提琴、二胡等。二胡當年也就是一個民間的樂器,因為有了劉天華,它才能夠進入音樂廳。所以,齊•寶力高把馬頭琴提高到一個很高的層次,這是他的一個貢獻。而且他創作了那麼多曲子。”
齊·寶力高大師與田青教授合影
五、齊•寶力高野馬馬頭琴樂團的奉獻精神
鋼琴家烏日圖那森老師在這兩場演出中患了感冒、發著高燒,但還在堅持伴奏,齊•寶力高大師幽默地説,“這是烏日圖那森老師發揚了雷鋒精神!”
鋼琴家 烏日圖那森·伴奏
齊•寶力高野馬馬頭琴樂團是一支精幹的隊伍,他們經常要面對高強度、高密度的演出活動,為了保證每場演出精益求精,就必須練就紮實的演奏功底,他們一日排練10幾個小時,是正常的。在每次演出結束後,野馬隊的隊員們或是齊•寶力高國際馬頭琴學院的學生們會把自己的演出服整整齊齊地疊好,並把演出現場打掃得幹幹靜靜,不留下一片垃圾。
齊•寶力高大師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以他那活佛的定力和智慧使這件從遠古走來的樂器經過三次的改造獲得了新生。應該説:是齊•寶力高大師成就了馬頭琴,反過來,也是馬頭琴造就了人民的藝術家。在共同修行的道路上,風雨兼程,相依為命,共創輝煌。這與佛教中的“善因善果”合拍,也是佛教哲學中所闡述的“因果關係”的必然。
“為馬頭琴而生,為馬頭琴而死”是齊•寶力高大師的座右銘,他在演出現場説,“我這個老頭今年拉馬頭琴正好70年,和祖國的70華誕一樣。我一輩子啥也沒幹,就幹了三個字,叫“馬頭琴”,所以我還想幹到108歲,一定要幹到底!” 他的願望是把錫林浩特這座草原明珠,變成像維也納音樂之都一樣的馬頭琴音樂城。他打算從明年開始每個星期給市民公演一次,演出最新的曲目。讓野馬馬頭琴樂團及齊•寶力高國際馬頭琴學院的學生向大家彙報。
齊·寶力高大師與田青教授、台灣文化藝術專家學者合影
致謝:
感謝錫林浩特職業學院齊·寶力高國際馬頭琴學院的齊·布日古德老師、齊·吉日木圖老師、畢力格圖同學對本次調研、採訪提供的幫助。感謝內蒙古自治區文化和旅遊廳非遺處張麗輝對本次採訪提供的幫助。感謝我的家鄉錫林郭勒可愛的人們,感謝草原!
齊·吉日木圖 演奏
齊·斯日古冷 演奏
畢力貢達來 演奏
鮑音扎布 演奏
巴圖蘇和 演奏
優熱勒圖 演奏
包興安 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