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邵大箴
薛志耘,自稱耘翁,號老臥,1945年生於安徽蕭縣。這個曾被中國畫大師李苦禪譽為“國畫之鄉”的小城,明清時期就形成了著名的龍城畫派,先後涌現出王子云、劉開渠、朱德群、王肇民、蕭龍士等一批美術大師。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薛志耘先用8年的時間學習西畫,奠定了紮實的造型功底,在此基礎上深入汲取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一面勤練繪畫,一面研習書法。“文革”期間,薛志耘風雨兼程數千里,到湖北咸寧,拜訪身居草棚下放勞動的許麟廬先生,先生再三囑咐他“書畫同源,要畫好畫,一定要練好字”。這更增加了他鑽研傳統文化的自覺性。薛志耘還曾師從李苦禪、蕭龍士、鄭正等先生,使得他有倖生活在重筆墨、重生活、重詩情的書畫氛圍中。
50年來,他將傳統繪畫技藝與現代藝術相結合,並創出不失天趣特色的大寫意繪畫風格,被稱為“故道之子”。“半世入俗半高雅,以俗養雅,清白做人,老實畫畫,獨善其身”,這也是薛志耘做人為藝的真實寫照。我們在欣賞當代大寫意花鳥時,很容易與傳統聯繫起來,也就很自然地想到了徐渭、八大、陳淳、吳昌碩、齊白石等歷代花鳥畫大師的作品。他們的水準如此之高,後人想要超越談何容易。但是薛志耘立志“一拳打破古來今”。他認為,傳統是階梯,現代人可以通過這個階梯達到對傳統的突破與超越。從他的藝術實踐看,他不但胸懷遠大理想,而且伴有行之有效的、務實的行動。他深感傳統的重要、筆墨的重要和手上功夫的重要,他把多年來積累的速寫和素描功底逐漸轉換成筆墨功力。他清晰地認識到,筆墨是花鳥畫魅力的主要載體,筆主形,墨主韻。薛志耘的筆墨講規矩,也講隨機性。因重規矩,他的筆墨絕無叢雜散漫、粗糙無序之感;因注意隨機性,他的筆墨中有“意筆寫天真”之趣。他努力在遵循筆墨傳統和改造筆墨規範的境遇中進行探索。薛志耘的水墨畫作,味道濃厚,收放自如,線條厚拙又不乏靈動。看他筆下的荷花、墨葡萄、青藤、紫藤、蘭竹和八哥,是從對傳統的臨摹研究中融通變化而來,但又借鑒了油畫、版畫、雕塑的技巧,彰顯著中國傳統藝術特有的韻味,蒼茫渾厚而清逸。
中國的水墨畫歷來講究格調,藝與道相通,得乎道而進乎技,重視人格的完善,強調畫品和人品的一致性,“人品不高,用墨無法”。這種判斷看上去簡單,卻也道出了格調有高下之分。畫的格調總是能從一個側面折射出畫家的人格、文化涵養、精神品位,乃至氣質與心境各個層面,與藝術家內在修養尤其是道德修養有某種聯繫,所以説“人品”貫穿于畫面的整體藝術語言中。在薛志耘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為人的寬厚與包容,時而平淡天真,時而透出超然於世俗之外的正直與大氣,沒有媚俗、狂躁和虛浮。薛志耘擅長大寫意,他畫作中的花草、樹木、蟲鳥不僅為了表達自己面對自然的親切感受,而且追求氣節與風骨。正是這種表達的需要,使得他力求兼通詩與書法,浸淫于漢隸、魏碑的古樸雄渾之中,加上他豪放又細膩的秉性,使其作品在雄渾的氣勢中不失水墨淋漓、清新雋逸,有自然天成之感。這見於《翠蓋幽禽》《墨海風雨起龍吟》《荷塘白蓮自在香》《松風乃雄風也》等作品。
大寫意畫以求意為主,以形為輔,也就是不重形似,但也非完全不要形似,形為依託,以形寫神。薛志耘追求的乃“不似之似”,乃傳神,筆意縱恣,奔放淋漓。大寫意花鳥畫的至高境界就是“筆墨與心”的圓融化境。借物而得道,借物生情。如果一個畫家精神上無所追求,無所寄託,即使寄情草木也是無力和空虛。薛志耘的大寫意花鳥力求筆到、情到和意到。靜觀他的《花鳥圖》中雖有群鳥喧嘩,仍然清新脫俗,一草一木似皆具有禪性。薛志耘畫中的荷花,雖然脫離不了先賢的輪廓和影子,但是筆墨暈染間,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心得和修持,充分表現了他卓爾不群、豪邁的個性。他通過書法用筆,達到力透紙背的效果。薛志耘以書寫的形式作為表現手段,擅長用筆線和水墨,把線視作情緒的表徵與符號,線在畫面中起到
舉足輕重的作用。他在飽蘸水墨之後,以純熟的技巧抒寫線條,水分充足的筆鋒盡展章法,迅捷又恰當地呈現了水墨點、面、塊的節奏,形成了形式感極強亦無雕琢痕跡的作品,許麟廬先生讚之曰 :“畫法不落窠臼,天趣洋溢。”
薛志耘年輕時酷愛攝影,行走于祖國大江山水,一草一石,一蟲一鳥,社會萬象,民俗風情,都攝入他的鏡頭,把瞬間的風物轉成永恒的記憶留存在底片裏。畫家的靈魂在這裡找到了另一個棲息的港灣,其中色彩、線條、光影和圖像的千變萬化豐富了他的繪畫藝術語言形式。他的攝影作品與他用筆、用墨、用色渾然一體的大寫意水墨有異曲同工之妙,大氣又不失天趣。
薛志耘的藝術反映了一位誠實、勤奮而有天賦的藝術家對生活、自然、藝術、朋友和自己熱情、自然與大度的理念,他藝術創造中傳達出來的精神與技藝的鮮活與生動會給後人不少教育和啟迪。
201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