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閒耘翁”——薛志耘,安徽宿州蕭縣人,親炙于同鄉書畫前輩蕭龍士、鄭正,為當代龍城畫派之翹楚宿將;請益於李苦禪、朱屺瞻、許麟廬、陳大羽等,融南北寫意畫壇之所長;復上追明清以來大寫之格趣魄力,尤以青藤、八大、缶廬、白石為風範;又立足現實生活之感,借鑒西法,形影相襯,筆簡墨潤,發抒大氣磅薄、敦厚溫樸之性情。故鄉賢前輩著名雕塑家劉開渠先生讚曰:“敢破傳統之囿,能容前賢之長”;寫意花鳥名家許麟廬先生題雲:“畫法不落窠臼,天趣洋溢,前人未之有也。”
觀其所畫,蒼鷹或取英雄之姿、或呈悠然之態,野鶴與閒雲為伴、與青松同春,荷塘清趣、墨氣淋漓中芳馨淡遠,葡藤狼藉、筆走龍蛇中明珠濺雨,更寫君子德風、書平生快意之志,其他飛潛動植,均能得萬物天趣生機。品其筆墨,以簡為尚,簡而又簡,達于出神入化。筆簡而求變,或方或圓、或斷或連、或靈動或雄渾,皆一氣貫之,形具意足;墨簡而求厚,或蒼或潤、或濃或淡、或豪縱潑寫或互破生發,成氤氳之境,韻味雋永。畫材寄意,筆墨寫心,融物我一體、合主客無間,正可謂石濤上人云“借筆墨以寫天地萬物而陶泳乎我也”。此“我”在天人之際,在有無之間,半閒之閒,信筆拈來,筆歌墨舞中乃成全大寫之我——性情、氣質、人品、學問、思想……俱寓其中。耘翁曾言:“半世入俗半高雅,以俗養雅,清白做人,老實畫畫,獨善其身”,人畫合一,確為自悟知己之論。
然,中國畫就僅只是自我個體的確證與彰顯麼?就如西方現代藝術以來只是強調原子個體的自我表現麼?古人云:藝者,德之華;又有雲:畫者,化也。中國大寫意既是“心的跡化、寫的高度”(薛永年語),更是中國文化精神在天人感通之際的生化與昇華。耘翁對此深有感悟,曾反覆題記:“中國大寫意花鳥畫即中國傳統文化儒釋道之延續”,“保守傳統,求新求變,繼往開來,創立其中”,更在一幅松鷹畫作上摘錄佛道之語,“上天入地,唯我獨尊,無我之我,是為至我”。簡括而言,“無我之我”:于儒家而言,則是大公無私、心懷家國天下;于道家而言,則是萬物共生、合於天地大道;于釋家而言,則是明心見性、歸於涅槃靜寂。三家合流,同塑著中國人的日常生命狀態,潛移于藝術創作中,則又體現出延綿包容、和合無間的文化精神高度。耘翁自謂“保守”,實為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保護與堅守”。一則以“無我之我”融入“萬物與我為一”的自由之境,鳶飛魚躍、水流花開,各得其所、逍遙自在;一則將“無我之我”匯入中國藝術尤其是大寫意繪畫的傳承文脈之中,守正創新、自成高格。
“無我”方能“有我”,無中生有、隨緣成跡,“我之大成”自然可期。這正是半閒館主孜孜耕耘之大道。此道綿綿,生息不止。
謹此感懷!是為序。
中國美術館研究館員 鄧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