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廳內鴉雀無聲,一些參觀者自動集攏過來,屏息傾聽劉海粟的即席講學。校長侃侃而談,玉良氣急心慌,表面顯得虔誠,心裏卻希望腳下突然出現奇跡,裂開道縫,好讓她鑽進去。在這之前,她還飄飄然,以自己的畫風為西畫之正宗而自豪。然而幾分鐘之後,她的熱望、她的信念、她那點可憐的虛榮心,全被校長的理論擊成了碎片。她永遠也不會懷疑校長是有意給她難堪,她信任他,敬仰他。他是她學習的楷模,他真誠地希望他的學生有造就,超過他,但她心裏總有點不是滋味。然而校長的話又是那樣有吸引力,使她不能不傾聽下去。 最後,校長又親切地笑著對她説:“玉良,今天我在這裡借你的畫題發了一通議論,你不高興吧?很可能我也是一孔之見。” 玉良臉上升起了紅雲,她急切地説:“校長,您説到哪兒去了,我非常感激您今天的批評和教誨。” “不要感激,能不生氣,我就滿足了。玉良,我總感覺沒有個性的畫,就缺乏感染力。藝術是陶冶心靈,培養國民道德和情操的。比如説,我們畫祖國的山水,就要寄予它豐富的感情,要讓人家看到後,對它産生強烈的愛,為保衛它不惜犧牲,這就是藝術的社會作用。” 展廳內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玉良也和其他人一起熱烈鼓掌。 劉校長一把握住玉良的手,深情地説:“玉良,我這次來,除了向你表示祝賀,還有更重要的是想和你研究如何打破人們認為學習這一外來形式,只能永遠跟在人家後面轉的那種自暴自棄的心理,以及沒完沒了地想完全重復人家已經不想走的路。現在看來,這種看法也包括你在內。因此,我們更應該一起來考慮如何一面吸收外來的新畫風,一面尊重自己的傳統,集中西畫之長,融會貫通。你願意和我一起研究嗎?” 玉良激動而又堅定地説:“當然願意,我一定按您教導的去努力追索。” “這才是你的個性,我完全相信你能取得成功。”劉校長講後,又響起了一片掌聲。 晚上,玉良細細咀嚼校長的話,心海裏翻滾著疾風暴雨,滾過隆隆雷聲,雨雲散去了,心屏上出現了一片朗朗的晴空。她決定明早就終止畫展,不創造出獨特的藝風,作品誓不與觀眾見面。 …… 兩年的時間,在黃山、廬山、浮山和揚子江畔飛逝流走;兩年的日月,在峰巔、峽谷、畫室、課堂交替消遁。玉良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工蜂,在萬花叢中飛飛停停,她以小學生的謙恭,廣拜名師,讀到豐富的古代畫藏,開闊了眼界。古從石濤、八大、沈石田,近到齊白石、張大千、劉海粟、黃賓虹、林風眠,採百家之長,釀自我之蜜,力矯長期以來西畫學院主義的因襲和中國畫的陳腐,通過千百次的探索和實踐,她的素描、水粉、水彩、油畫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兩年後,她公開展出了別開生面的藝術風格作品,獲得了普遍的讚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