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透視法的實驗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8-22 16:11:21 | 出版社: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透視法的實驗

到底應該注重人的個性還是透視法則?我想,還是應該尊重作畫者的個性和他關於繪畫的想法,不要受到透視法的束縛,即使是盧梭或梵谷,也是一樣。這就是今日繪畫的意義所在。

何謂“透視法”

同一個人離得越遠,人看起來就越小;鐵路的鐵軌雖然從頭到尾寬幅相同,越往前方卻看起來越窄,最後收在一點而看不見。運用幾何學的原理,將這種現象整理成一種法則,就是“透視法”。文藝復興時期,透視法被運用在建築物的繪製上,由此廣為應用。

由中世紀轉進文藝復興時代,畫家們試圖找到科學的、合理的繪畫方法。例如布魯涅內斯基、達·芬奇、杜勒、法蘭契斯卡等每人平均是此類探索者。例如法蘭契斯卡,他將之前平面的繪畫,變成有立體深度的畫面。利用透視法,畫家想在紙上畫出眼睛所看到的實際景象就成為可能了。

一般人看到孩童的畫,雖然覺得畫得非常有趣,仍會評論“這沒有按照透視原理來畫嘛”。例如“遠方的人怎麼比前面的人還大”、“遠方的房子應該比較小,前面的房子應該比較大,這個人根本進不去”等,從中找出各種透視法上的矛盾,好像很厲害地指出錯誤,覺得自己給孩子上了一課。我覺得這種做法有待商榷。

前頭提到鐵軌的盡頭收攏在一點最終看不見,這“一點”是指視線的高度。例如軌道旁的枕木,這類位於眼睛下方的東西,越接近收束點,位置就越高,最後比眼睛還高,而電線桿的排列則是越遠越往下。

但是,這是在不移動相機的狀態,按下快門所得到的結果。實際上,人是一邊移動,一邊觀看並認知週遭的東西。所以要挑兒童畫中的矛盾非常簡單,同時也是很無聊的一件事。後文將會提到蒸汽火車,那是我一邊移動(移動視點)一邊畫的(參照98頁)。


“透視法”一詞,並不是自古就有,而是從思考如何能畫出符合眼見的圖畫而來。最常見的例子是公寓大樓的實際效果圖,雖然誰都沒看過,卻畫得好像照片一樣,這正是依照透視法畫出來的。為了畫這種正式的完成預想圖,還出現專門的機器,利用電腦計算出精密的透視效果。

接下來要進行的實驗,是寫實地畫出眼前的東西。在歷史上,透視法是一種有力的手段,能將天國或地獄等眼睛看不到的世界,畫得好像親眼所見。例如,將王宮的天井畫得好像有凹凸裝飾(不是雕刻),加上“幻覺畫”(Trompe l’oeil)的手法十分發達,透視法的手法突然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

日本的透視法

“透視法”在江戶時代後期傳到日本,通過圓山應舉(1733-1795)、司馬江漢(1747-1818)等人的“眼鏡繪”引起大眾注意。

之前我就聽過眼鏡繪,認為應該是一種玩賞用的物件。但最近看到實物才了解它的構造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一個有窺看孔的箱子,孔中有透鏡,從窺看孔往裏看,便可看見依照透視法畫出來的圖畫。除了這張畫以外的東西都看不見,這是很重要的一點。人會産生好像用大畫面看電影一般的錯覺,以為自己陷入了畫裏的世界。

我小的時候,曾經把頭伸進吊在屋檐下茂盛的忍草葉裏①,感覺仿佛置身於森林中,我經常玩這個小小的遊戲並樂在其中。

① 古代日本人在夏季將其綁成一束,挂在屋檐下,取其涼爽之意。

從前流行過一種大畫面的電影,叫做“全景電影”(Cinerama),觀眾眼前只看到電影的場景,目的是讓人如臨現場。眼鏡繪可説是用透鏡進行同樣的嘗試,我雖看過幾件圓山應舉年輕時所作的畫,但看過稍晚出現的“照片”,就不覺得有那麼驚奇,因此眼鏡繪也逐漸被世人遺忘了。

描繪看不見的世界之能力


這麼思考下來,好像不學習寫實也沒關係,不講究透視法也沒關係,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與其説我們是在討論關於透視法的技術問題,不如把它當做是一個客觀的、如何看事情的問題,我想這樣比較容易理解。

透視法成為一種手段,可將看不見的世界描繪得好像親眼看到一樣(這一點非常重要),也可説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所研究出來的一種幾何學。在寫實的表現上,透視法大大發揮了它的威力。

在這裡稍作總結:我們並非像照片一樣看世界,而是像繪畫一樣(主觀地、極為偏向自己的期待)看世界。這樣對繪畫來説也很好,甚至可以説這樣比較好。

這個像是頓悟般得到的想法,實際上是攝影給予我的啟發。

Camera的歷史

雖然這麼説,但我還是要反省之前不該輕易使用“攝影”一詞。這裡所説的Camera,是古典的“攝影”概念,並不是今日有各種功能、可以進行數位攝影之類的先進相機。我指的是使用針孔照相機、快門速度需要一分鐘以上的時代。雖然不能加洗,尺寸也只有明信片大小,但它的“逼真”,任誰看了都驚訝不已。

在文藝復興時代,人們已經知道針孔影像,雖然傳説當時已有人將這種手段應用在繪畫上,但我認為實際上非常困難。順便一提,“Camera”這個字是房間的意思,也有“暗房”之意。在義大利的鄉村,如果看到“Camera”的抬牌,其實那就像英國的B&B(Bed and Breakfast)一樣,表示“有空余房間出租”的意思,若到當地旅行經常可以看到。


讓我們設想,如果有一個人走進暗房,在墻上鑽個洞,從洞口射入的光線照在畫布上,畫布上便呈現出顛倒的暗房外景色。實際上,我曾透過我家擋雨窗板的節孔,看見前棟房屋的屋脊影像投射到紙門上,因此感到驚奇不已。江戶時代的人們,不懂物理上的針孔現象,而認為這一切“不可思議”,甚至跑到可以看見這種影像的家中參觀(參見橘南溪《東西遊記》)。

針孔相機的洞越小,圖像就越清晰,畫面稍顯暗沉;而洞越大,雖然越明亮,但圖像也會變得模糊。之後有人在洞口裝上透鏡(伽利略已在望遠鏡中使用透鏡),便可看到明亮又清晰的影像,卻又出現了焦點距離的問題。不過只要有這個裝置,就算投射出的影像是顛倒的風景,也還是可以依循透視法作畫。但問題是,畫家是否真的需要借著這個裝置作畫?如果要畫風景,就得帶著這個龐大的Camera到處走,而當時社會對於風景畫的需求並不多。不過即便如此,針孔攝影機也還是成為了實用相機的先驅,這樣也讓我們明白:從前的畫家為了達到合理的寫實,費了多少苦心。

上一頁繪畫與真實
列印文章    收 藏    歡迎訪問藝術中國論壇 >>
發表評論
用戶名 密碼

 

《安野光雅的七堂繪畫課》第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