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著。 坐在馬路邊上,臺階的最底下一級上,一座教堂的影子裏,還是一棵孤獨的大樹下面?有什麼關係!在那裏或別的地方,他沒有選擇。他的雙腿無法帶著他走得更遠。 他再不能。 他的腿很重,很疼。 他的頭也很重。 他呆在那裏,肩膀和背很疼。 他的肚子很疼。 他完全成了一個疼痛的集合體了。 僅僅是因為饑餓嗎?僅僅是因為年紀和虛弱嗎?誰知道? 如果他有力氣,他會伸出胳膊。 他再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了。 胳膊彎著,放在膝蓋上。 他能夠分開手指已經很不容易了,能夠讓人看見他的手掌已經很不容易了。 誰會停下來? 他甚至不再感覺羞恥。 羞恥,和其他所有情感一樣,他都已經累得無力體會了。 誰將在他旁邊停留? 那是數十個、數百個和他一樣的人。 你看到了幾個,上帝每天都在製造著這樣的人,如果説有一個貧苦人的上帝。 你肯定熟悉他們:他們總是在那裏,在同一個區域,同一個地方。其他人你不熟悉。也許你明天會看到他們,也許你永遠不會看到。 他們的人數成百上千,從各個地方不停地鑽進我們的城市、我們的街道,仿佛他們一直在往城市裏鑽;他們甚至來到了這裡,仿佛他們一直在往這裡來。 他呆在那裏,是的,許多人中間的一個。僅僅是許多人中間的一個。 他們之間並不互相交談。 他們之間常常打鬥爭吵。每個人都要保護自己的領地。 他們幾乎什麼也不乞求。 慢慢地,他們滑入貧窮的深淵。 誰能停止? 指望自己停止滑入貧窮的深淵不如依靠他人的施捨。 他,人們看到他在一個小酒館的桌子旁坐下來,他在那兒待的時間比其他人都長,喝的時間也比其他人長。他有時間,他還在喝,小口小口的,想讓持續的時間長一些。這也是為了抵禦外面的寒冷。 除了小酒館的女招待和老闆,誰也沒有注意他。再喝一口,最後一口,然後慢慢地離開,和他來的時候一樣。然後,他就不能再坐在桌旁,不再敢坐下來或者在桌旁停留,他再也無力支付這奢侈的享受。他只能帶著躲閃的目光,在酒吧裏站著喝一杯,然後,他再不能踏進酒館的門檻,不再熟悉任何人,也不再被任何人所知道,人行道很快成為他的新庇護所、新家園,人行道,或者樓梯的臺階,或者教堂的陰影處,或者樹腳下。兩腿越來越無力,有一個避難之處就是奢侈了。混合了汗水和酒精的氣味久久不散,嗆人的貧窮氣味,皮膚和破舊衣服的氣味,那上衣和褲子滿是污跡和黑點,因為污垢和磨損而發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