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自一個有水、看得到廣闊天空的國家,邊界線不斷地移動、模糊,消失在我們眼中。遠處有幾座教堂,豎著鐘樓的尖頂;許多磨坊,風翼攪動著空氣。一點點的小小人影在點綴著低矮房屋的廣闊平原上來來往往。 你所在的國家蓋房子多用紅磚、柴泥和木筋墻。在人口最多的城市裏,房子有三層或四層高;窗戶很高很多,而且沒有百葉窗。夜晚來臨時,自然會有些眼睛來曆險,在昏暗的燈光下挑選一戶人家,不經意地看到一些人影的活動,産生一些美妙的遐想。 那時候,你所在的國家燈光微弱,鏡子很多,大量而豐富的現實生活不斷滋生出各種想像。 你所在的國家有著鮮花和濕潤的牧場。 我所在的國家有著濃密的樹林和高山,山頂擋住了地平線;在這裡,視線往往會受到阻礙,邊界線既是威脅也是誘惑。 我所在的國家用灰色岩石蓋房子,教堂隱藏在成片的新建樓房中或者河谷後面。 我所在的國家有地勢平緩的農村,有山脊和山洞,有葡萄樹和湖泊,在輕輕起霧的時候,讓人感覺生活在一個廣闊而寧靜的大海邊。 我來自一個不同的國家。 也許就是由於這個原因,這個國家才如此堅持要設立邊界。沒有了邊界,也許它就會有衰退的危險。 風在你所在的國家和我所在的國家之間流轉,時而下降,時而上升,給天空帶來雲彩和雨水,海鷗和光明。 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把你的國家和我的國家混為一談。然而,你那裏的小酒館和小客棧,短暫放晴而又帶著下雨痕跡的桔色天空下的樹木,你那裏的風景,我覺得很熟悉,仿佛就在我的窗外。 差異微不足道。 你和我説著不同的語言。 我們出生在不同的地方。 和大家一樣,我們的出生總帶著某種偶然。有些偶然更多一些,有些更複雜一些。 你説的語言發音比我的更粗糲、更生硬一些,但有時候元音拖得很長,和我們這個地區一樣。 你説的語言中有敲鐘和啤酒杯碰杯的聲音,有浸泡著藻類的淡水的味道。 我對自己使用的語言已經太習以為常了,以至於無法告訴你這種語言和什麼聲音相似。再説我更喜歡用這種語言書寫,而不是説這種語言:寫的時候,這種語言不會那麼呆板,同時更精確、更活潑一些。 和你一樣,我對絕對的自由很敏感。和你一樣,我對容易做到的事情、懈怠的做法和大概的事物保持著戒心。 對精確性的要求使我們免於暈頭轉向。 我使用的語言還不能構成一個國家的界線,你的也不行,這太好了。語言各有界線,或是一條河,或是一座山,或者看不見,但是,這些界線往往與征服者的軍隊或達成妥協的政治家們所穿越的界線毫無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