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希臘信仰多神教，幾乎每個城邦都有自己膜拜的神祇。雖各有區別，但諸神的來歷都是源自奧林匹斯山，隸屬同一親族、同一血統。在天上諸神的世界中，也同樣存在著如人間的社會組織。那裏照樣有最高統治者，也有分工不同、各司其職的官員。照樣有人間的爭奪與廝殺，也有人間的友好與情愛。每一位神祇，都有他的人格故事背景。在許多場合，人和神沒有不可逾越的界線。他們共同生活、參加戰鬥以至戀愛生育。這一切，編織成了早期希臘的歷史、文學和哲學，也組成了一個神的世界。 希臘神話傳説中認為，宇宙本源是一片混沌，沒有天地四極之別。後來，漸漸分開，形成天空、大地和水。混沌中出來了天父烏拉諾斯和地母該亞。天與地生了一大群兒女，叫做提坦。父親害怕兒女們，竟把大家幽禁在黑暗中。其中有一個兒子叫克洛諾斯的揭竿而起，領導眾兄弟反抗自己的父親，奪取了王位。後來，克洛諾斯的兒子宙斯篡奪了父親的王位，成了天上諸神世界的最高統治者。他有兩個兄弟，一個叫波塞冬的當了海裏的王，另一個叫哈得斯的當了冥間的王。這其實是一場生動的人間爭奪與廝殺，反映了人類進入階級社會前後的劇烈爭鬥。爭鬥的結果，以一種相對穩定的社會結構沿襲下來了。在希臘藝術中，常常有眾多的神出現，但作為一個家族和社會，表現得較多的是奧林匹斯山上的神祇。如早期的神廟裝飾浮雕《奧林匹斯山十二神圖》，從右至左排列著十二位神祇：太陽神阿波羅，月亮神阿耳忒彌斯，天帝宙斯，處女神雅典娜，海神波塞冬，天后赫拉，火神赫淮斯托斯，農神得墨忒耳，戰神阿瑞斯，美神阿佛洛狄忒，使神赫耳墨斯，春神珀耳塞福涅等。人物都是直立的，身體一律朝右面。除了兩個頭部轉向後面以外，其他一律向前。手上都拿著各自的武器或象徵物，動作也幾乎相同。十二位神祇中，有著衣的，也有裸體的，作品風格古樸。另外，在雅典衛城的巴底隆神廟的飾帶浮雕上，還留下了古典盛期的菲底亞斯的不朽傑作。那裏描繪的是奧林匹斯山上的十二位神與雅典人民共同歡度雅典娜慶典的活動。在長達一百六十米的飾帶上，雕刻著雅典群眾的遊行隊伍。其盡頭，就是坐在條凳上的十二神像，浮雕以巧妙的烘托手法突出了神的形象。在古典希臘人的心中，眾神是會下凡來與他們共慶佳節的，只不過是神形不能為凡人肉眼所見罷了。遊行隊伍有騎馬青年、戰車行列、城邦長老、伎樂隊、禮物隊、獻禮少女、將軍、城市首長等，氣氛由歡騰、活潑而嚴肅。直到盡頭，就出現了十二位神祇的形象。他們雖然與眾不同，坐在凳子上，但是姿態親切、舉止隨便，神和人都交融在節日的幸福與歡樂中。奧林匹斯山諸神的世界，折射出了人類的社會現實。這裡宙斯就是家長，其餘的都是他的血緣親屬。在上面經常出現的十二位神中，赫拉是他的妻子，阿瑞斯和赫淮斯托斯是他的兒子，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是他的女兒等。反過來，人間的慶典，實質上也是他們家族的慶典。 馬克思説：“希臘神話不僅是希臘藝術的寶庫，而且是希臘藝術的土壤。……希臘藝術的前提是希臘神話，即在人民幻想中經過不自覺的藝術方式加工過的自然界和社會形態。”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史達林論文藝》，第64、65頁。當希臘雕刻從這個土壤誕生的時候，它已經是在摻入了理性因素的想像中，經過了又一次的，而且是自覺的藝術方式加工的自然界和社會形態了。希臘雕刻的人物形象，不管是天上的神還是地上的人，都沒有複雜的表情和動作。透過人物整體，在單純與靜穆中顯示出一種理想的美。從手法上説，這是一種概括和抽象。此外，裸體的表現，又是一種概括和抽象。它超脫了具體與有限，把人的形象提煉成最純粹的、沒有任何附加標誌的“人”。“希臘民族性格的特點在於他們對直接呈現的而又受到精神滲透的人身的個性具有高度發達的敏感，對於自由的美的形式也是如此，這就使得他們必然要把直接呈現的人，即人所特有的受到精神滲透的軀體，作為一種獨立的對象來雕刻，並且把人的形象看作高於一切其他形象的最自由的最美的形象來欣賞。所以希臘人拋開不讓人看到人的自然身體的那種羞恥感，並不是由於他們對精神事物漠不關心，而是由於他們要求美，就對涉及慾念的純然感性事物漠不關心。所以他們有意把許多雕像都雕成裸體。”黑格爾：《美學》，第3卷，上冊第158頁。這段論述，對希臘藝術的概括抽象手法很好地顯現精神意蘊的看法是很有見地的。但是，當他談到裸體與非裸體的比較時，就未免失之偏頗了。他認為形體上的精神表現局限于面孔及全身的姿態和運動，局限于由手足和兩腿的站相所流露出來的舉止動靜。因為這些器官是向外活動的，所以最能通過它們的姿勢和運動表現出精神狀態。至於身體的其餘部分卻始終只能顯出純然感性的美，在它們上面可以見出的差別只是體力大小，筋肉發達的程度或柔嫩的程度以及性別年齡等方面的差別。所以，就美的觀點來説，這些部分的裸露對於形象的精神表現也不起什麼重要作用。如果所要表現的主要是人的精神方面，把這些部分遮蓋起來就是符合端莊的觀念的。理想的藝術對身體上每一個別部分一般都要完成的任務是把動物生活需要方面的細節安排（如血脈，皺紋，皮膚上的毛之類）拋棄掉，而單把形狀生動的輪廓所含的精神意義突出地表現出來，這正是服裝所做的事。服裝把各器官的多餘部分遮蓋起來，這些部分對於維持身體健康和消化之類功能固然是必要的，對於表現精神卻是多餘的……這些議論，實質上又把慾念與美，把人的完整統一又絕對割裂開來了。同時，也未免輕視了大量裸體形象存在的這一事實。
在希臘雕刻的神的世界中，著衣和裸體的形象一直並存。有的神一直用裸體表現；有的神既有裸體、也有著衣；有的神原來是著衣的，但後來又出現了裸體；還有的神則一直是著衣的。上面提到的兩件奧林匹斯山十二神祇的雕刻中，就反映了這種情況。在整個希臘藝術的神的世界中，一般説來，男性神中通常表現為裸體的有小愛神厄洛斯，青年神，英雄和英雄神。常見的如珀耳修斯、赫拉克勒斯、忒修斯和傑生之類。還有山神、林神和酒神等等。宙斯有裸體也有著衣的。女性神祇原來都是著衣的，後來到西元前4世紀美神出現裸體，而且風靡古代希臘世界。但也有一直著衣的，如天后赫拉、雅典娜、女灶神、女月神、女谷神和詩神等等。與天上的神相適應，地上的人也一樣有區別。如在男性中，青年、運動員多用裸體；在女性中，一些樂伎、侍女等有的用裸體；女戰士和女運動員有的用半裸體，在酒神節中沉醉於舞蹈狂熱的男男女女也會用裸體……據文克爾曼統計，希臘雕像中女像有十分之一是裸體的。神的世界與人的天下一樣，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既表現了深邃的精神意蘊，同樣也顯示了純然感性的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