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第13節 和平比戰爭更加光榮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9-17 14:16:07 |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媽媽回家的時候我們都還沒起床,她和爸爸吃早餐的時候把房門關了起來。10點左右,伊莉拉把我叫醒,説是爸爸要我到他的書房去。她看到了血跡,狡猾地笑了,幫我換好床單,又給我一塊布,用來綁住內衣。

“別説出去,”我説,“知道嗎?在我承認之前別告訴任何人。”

“那你最好快點説出來。瑪利亞很快就會嗅出來的。”

伊莉拉匆忙幫我穿好衣服,我便到書房去。我在飯桌旁碰到盧卡,他睡眼惺忪,往自己嘴裏塞著麵包和肉凍。我毫無胃口,他瞪了我一眼,我也瞪了他一眼。媽媽和爸爸都在等著,托馬索過了一會兒才來。儘管他換了衣服,看起來還是徹夜未眠的樣子。

由於生意如此繁忙,爸爸對家裏的事務較少顧及也就不難理解了。但那個早晨他顯得特別疲憊,臉上的皺紋比過去多好多。他比媽媽大17歲,那時已經五十開外了。他是個有想法的富商,兩次入選這個城市的領導高層,最近還在治保會獲得了一席之地。如果他能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影響,他的飛黃騰達會來得更快;不過雖然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也是個單純的人,更適合販賣布料,而不是玩弄權術。我相信他愛我們這些小孩,當盧卡和托馬索舉止不端時,他也教導有方;但從某個角度説,他待在作坊會比待在家裏更加自在。他只能傳給我們一些做生意的竅門(祖父就是這樣教導他的),而缺乏媽媽的知識或者能言善辯;可是他只需瞄上一眼,就知道一捆布料的顏色是否均勻;他還知道多深的紅色在日光下最能取悅那些時髦的女士。

所以那天早晨,他和我們的一番長談顯然經過深思熟慮,我懷疑那是媽媽和他商量好的。

“首先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普勞蒂拉沒事了。媽媽昨晚在那邊陪她,她已經好了。”

媽媽筆直地坐著,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靜如處子。要是和她不熟悉,你也許會認為她什麼都沒想呢。

“但還有其他一些消息。很快你們就會聽到相關的謠言,我們認為你們應該先從家裏得到消息。”

我瞟了托馬索一眼。他要説的是那個口裏含著陰莖的裸體女人嗎?爸爸當然不會説這些。

“市政廳昨晚召開了會議,因為國外有些事情正危及到我們的安全。法國國王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北方,宣稱那不勒斯是他的領地。他在熱那亞擊潰了那不勒斯的海上艦隊,又與米蘭和威尼斯簽訂了條約。但為了朝南進發,他得經過托斯卡納地區。他遣使來尋求我們對他的支援,並要求讓他的軍隊安全通過。”

我看到托馬索得意地笑著,他知道的比告訴我的要多。不過女人當然不適合政治權術。

“所以將會發生戰爭?”盧卡的眼睛像軍功章一樣閃閃發亮,“我聽説法國人驍勇善戰。”

“不,盧卡。不會有戰爭。和平比戰爭更加光榮。”爸爸聲音嚴厲,他當然知道戰爭會毀掉人們對優良布料的需求,“領主採納了皮耶羅·梅第奇的建議,保持中立,也不支援他對那不勒斯的要求。這樣我們謹慎地顯示了實力。”

“這樣啊,如果我們把希望寄託在皮耶羅身上,那簡直和開門揖盜沒什麼兩樣。”

爸爸嘆氣説:“哪個搬弄是非的傢夥告訴你這些,托馬索?”托馬索聳聳肩。“我告訴你們,領主對梅第奇的姓氏十分有信心。沒有其他任何人能得到外國君主同等的尊重。”

“這麼説吧,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讓他們平安經過。我認為我們應該和他們戰鬥。”盧卡説,他還是和過去一樣,在聽,但是什麼都沒聽進去。

“不,我們不會和他們戰鬥。我們會和他們談判,盧卡。他們的戰爭和我們無關。那會是個平等條約,他們會給我們一些回報。”

“什麼?你認為查理會替我們解決紛爭,把比薩交給我們?”我從未聽過托馬索在爸爸面前如此大聲叫嚷,媽媽狠狠瞪著他,但他毫不注意。“他會為所欲為,他知道他只需稍加恐嚇,我們偉大的共和國就會像骨牌堆砌的房子一樣淪陷。”

“你只是一個充大人的小孩,令人發笑。”爸爸説,“在你能討論這些事情之前,最好把這些叛逆的言論收起來。我不想在這屋子裏再聽到它們。”

屋子裏陷入了沉默,我把眼光從他們身上移開。隨後托馬索幽幽地説:“很好,先生。”

“要是他們來了呢?”盧卡心不在焉地説,“他們會進入城內嗎?我們會讓他們進來嗎?”

“這有待我們進一步了解情況之後決定。”

“亞歷山德拉怎麼辦?”媽媽安靜地説。

“親愛的,要是法國人襲擊我們,亞歷山德拉會被送到一個修女院去,城裏所有的女孩都會在那兒。我們討論過這個計劃……”

“不。”我尖叫道。

“亞歷山德拉……”

“不,我不想被送走,如果……”

“要是我覺得合適,你就會被送走。”爸爸憤怒地説。家裏的這種叛逆讓他不安,可是他忘記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媽媽顯得更加聰明和注重實效,她只是再次低頭看著她交疊的雙手,柔聲説:“我想我們不要再爭論了,你爸爸還有別的消息要宣佈。”

他們對視了一眼,她臉上帶著微笑,爸爸對她的解圍十分感激。

“我……在不久的將來我很可能入選八人議會。”

入選八人議會!儘管他早就知道這種升遷只能證明選舉過程已經流於形式,但這著實是光耀門楣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我還能記得當他説這話時語氣中透露的自豪。

“爸爸,”看到兩個哥哥無動於衷,我説,“您給我們家族帶來了無上的榮耀!”我走過去跪在他身前,親吻了他的手,當了一回乖女兒。

我站起身時,媽媽投來了讚許的目光。

“哦,謝謝你,亞歷山德拉。”他説,“我會銘記我在政府取得一席之地的時刻。”

我們相視而笑時,我忍不住想起那些被殘殺的屍體,以及他們流在聖靈堂座椅下的血;也想到薩伏那羅拉如何利用他們來反對這個城市,而異族入侵的威脅使得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先知地位更加穩固。

媽媽在她房間的窗邊坐了許久,我以為她在祈禱。因為自我懂事起,她總是這般靜靜地坐著,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她終於注意到我了,但並沒有轉過身來。

“我很累,亞歷山德拉。”她安靜地説,“要是沒有什麼要緊事,你遲點再來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説:“我想告訴您,我不想去修女院。”

她皺眉道:“還沒最終決定呢!要是最終決定那樣,你得依從。”

“可是您説您自己……”

“不!我現在不和你説這個。你聽到爸爸怎麼説了。如果法國人到來——當然,這個還不一定——年輕婦女在這座城市會很危險。”

“可是他説他們不是來打仗的,假如我們達成休戰協定……”

“你看你,”她終究還是轉過身來,平緩地説著,“女人們不應該知道國家的事情。特別是你,知道這些只會增加你的負擔。但這絕不是説你私下裏就可以愚蠢無知。沒有任何軍隊會師出無名地佔領一個城市。並且,戰爭中的士兵不是良民,最危險的是商人和年輕的處女。你必須到修女院去。”

我又吸了一口氣,説:“要是我結婚了呢?我不再是處女,有丈夫保護我,那樣我就安全了。”

她看著我:“可是你不想結婚。”

“我不想被送走!”

她嘆氣説:“你還小。”

“從年齡來説是的!”我説。為什麼總是有兩種對話呢?有男人在的時候是一種,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是另外一種?“可是在其他方面我比她們都成熟。如果為了留下來我必須結婚,那麼我會選擇結婚。”

“哦,亞歷山德拉,那可不是一個好理由。”

“媽媽,”我説,“什麼都變了。普勞蒂拉走了,托馬索總是和我爭吵,盧卡則活在他自己的迷霧中。我不能永遠讀書。也許這意味著我已經準備好了。”那一剎那,我真的相信自己已經可以嫁人了。

“但你知道你還沒有準備好!”

“現在我好了!”我坦率地説,“我昨晚開始來紅了。”

“啊!”她把手抬起來,又放在膝蓋上,每次她想讓自己保持鎮定總是做這個手勢。“啊!”她笑著站起來,我看到她也哭了。“啊!我親愛的孩子,”她把我摟進懷裏,説,“我親愛的,親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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