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當卡薩琳娜打開畫室的門鎖時,我問她,我該不該擦窗戶玻璃。 “為什麼不擦?”她尖銳地回答,“你不用問我這種雞毛蒜皮的事。” “太太,因為光線,”我解釋,“如果我擦了玻璃,畫會變得不一樣。你看得出來嗎?” 她看不出來。她不想或不能夠進入畫室看那幅畫,她好像從沒進過畫室。哪一天等坦妮基心情好的時候,我一定要問問她為什麼。卡薩琳娜下樓去問他,過了一會兒她從樓下喊,叫我不要管那些窗戶。 我打掃畫室的時候,看不出有任何的改變顯示他曾經來過。東西完全沒動,調色板乾乾淨淨,連畫本身也看不出差別。然而我可以感覺到他曾來過這裡。 在奧蘭迪克的頭兩天,我幾乎沒有見到他,我偶爾會聽到他的聲音,在樓梯口,在走廊間,與孩子們一起笑,對卡薩琳娜輕聲説話。聽見他的聲音讓我感覺自己仿佛走在運河邊緣,腳步不穩。我不知道在他家裏他會如何待我,會不會注意到我在他家廚房裏所切的蔬菜。 以前從來沒有一位紳士對我如此感興趣。 來到這兒的第三天,我面對面地見到了他。就在晚餐開始前,我出去找一個被莉莎白留在外面的盤子,他正好抱著愛莉蒂走進長廊,我差一點撞到他。 我退後讓路,他與愛莉蒂用同樣的灰色眼睛注視著我。他沒有對我笑,但也沒有不對我笑。我無法直視他的眼睛。我想到樓上畫裏那位望著自己的女人,想到她身穿黃綢緞佩戴珍珠項鍊,她一定習慣於接觸男士的目光。等我好不容易抬起眼睛望向他時,他已經移開了視線。 隔天我看到那位女人本人。從肉販那裏回到奧蘭迪克的路上,我看到一男一女走在我前方。來到我們家門口時,男人轉身向她行個禮,然後離去。他的帽子上插著一支白羽毛——想必就是前幾天的那位訪客。他的側影從我面前閃過,我看到他留著八字鬍,肥胖的臉孔與他的身材正好相配,帶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女人轉身進屋,我來不及看到她的臉,然而我看到她頭髮上係著一條五角星形的紅絲帶。我退一步,站在門邊等,直到聽見她走上樓。 稍晚一點,我把折好的衣服拿進大房間的櫃子裏,這時她走下樓來。她走進房裏,我站起身。她手裏拿著黃色罩袍,頭上仍係著絲帶。 “噢!”她説,“卡薩琳娜在哪兒?” “她和她母親去市政廳辦一些事,太太。” “這樣,那算了,我改天再找她。我把這個留在這裡給她。”她把罩袍放在床上,然後把一串珍珠項鍊擱在袍子上。 “是的,太太。”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她,但又沒看見,感覺很奇怪。就如瑪莉亞·辛所説的,她沒有像畫裏籠罩在光線下那樣美麗。然而她看起來還是很漂亮,或許我是受到對她的第一印象的影響。她帶著迷惑的表情望著我,因為我看她的眼神像遇見了熟人,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認識我。於是我垂下眼睛。“我會告訴她您來過,太太。” 她點點頭,但臉上的表情還是不放心,她看了一眼放在罩袍上的珍珠項鍊。“我想我最好把它拿到樓上畫室給他。”她説著,拿起項鍊,沒有看我,但我知道她心裏想把珍珠項鍊留給女傭並不安全。她走了之後,她的臉孔仍像香水一樣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