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28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9-14 13:11:38 | 出版社: 南海出版公司

父親要我再一次描述他的畫作。

“可是從上次到現在什麼都沒有變呀。”我説。

“我想再聽一遍。”他堅持,他坐在椅子上,彎曲著身體靠近火爐。他的聲音很像法蘭小時候發出的,當聽到大家説燉鍋裏的食物吃完了時,法蘭會有點任性地發出不滿的聲音。三月讓我父親感到不耐煩,他等待著冬天結束、寒冷消退、陽光再出現。三月是個無法預料的月份,永遠不確定這個月裏會發生什麼事。溫暖的天氣帶來希望,直到冰雪和灰暗的天空再度籠罩這個城鎮。

我是在三月出生的。

父親失明之後,似乎更討厭冬天。失明加強了他其他感官的功能,他敏銳地感覺到寒冷、聞到屋裏窒悶的空氣、比我母親更能嘗出燉蔬菜的淡而無味。漫長的冬天讓他難耐煎熬。

我很同情他,因此只要有辦法,我就會從坦妮基的廚房裏偷拿一些點心給他——腌櫻桃、杏子幹、一條冷香腸,有一次是我在卡薩琳娜的櫥櫃裏找到的一把幹玫瑰花瓣。

“麵包師的女兒站在窗邊一個明亮的角落,”我耐著性子開始描述,“她面對著我們,可是眼睛朝右下方望著窗外。她穿著一件黃色和黑色的絲絨緊身上衣、一件深藍色的長裙,戴一頂白色的頭巾,頭巾的兩個尖角從她臉頰垂到旁邊,到下巴下面。”

“就像你戴的頭巾那樣嗎?”父親問。雖然我每次都是這樣形容她的頭巾,他卻從來沒問過這個問題。

“對,跟我一樣。如果你很仔細地看她的頭巾,”我趕快補充,“你會看到他其實不完全把它涂成白色,而是摻雜著藍色、紫色和黃色。”

“可是你説那是一頂白色頭巾!”

“沒錯,那就是奇怪的地方。它是用很多顏色畫的,可是當你看它的時候,你會覺得它是白的。”

“瓷磚畫就簡單多了,”父親咕噥著,“你只用藍色。深一點的藍色描輪廓,淺一點的藍色涂內容。藍色就是藍色。”

而瓷磚就是瓷磚,我心想,和他的畫完全不同。我想讓父親了解白色不單是白色,這是我從主人那裏學到的。

“她在做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問。

“她一隻手拿著放在桌上的白錫水罐,另一隻手把窗戶微微打開。她正打算拿起水罐,朝窗外倒水,可是她才做了一半就停下來,好像在發呆或是看街道上的東西。”

“是哪一樣?”

“我不知道,有時候看起來像是在發呆,有時候又像在看東西。”

父親靠回椅子,皺著眉頭。“首先你説頭巾是白的,卻不是畫成白色,然後你又説女孩也許在做這件事,或是另一件事,你把我弄糊塗了。”他揉著眉頭,仿佛頭很痛。

“對不起,爸,我是想一五一十地把畫形容給你聽。”

“但他的畫到底是在講什麼故事?”

“他的畫並沒有要講故事。”

他沒有回答。一整個冬天他的脾氣都很不好,如果阿格妮絲還在的話,她一定有辦法讓他開心,她總是很清楚怎麼逗他笑。

“媽,我應該把暖腳爐點起來嗎?”我問道,從父親那裏轉開身子,隱藏我的不悅。

現在他眼睛看不見,只要他有心,很容易就能察覺別人的情緒。我不喜歡他沒有親自見過畫就隨便批評,或是拿他以前畫過的瓷磚來作比較。我想告訴他,只要他能夠看一眼那幅畫,他就會明白裏面沒有什麼複雜的。儘管它沒有在講什麼故事,但它仍是一幅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畫。

我和父親説話的這段時間,母親一直在旁邊忙,一下子攪動燉鍋、添柴火,一下子又擺杯盤、磨刀準備切麵包。沒等她回答,我拿起暖腳爐到後面存放泥炭的房間。我一邊添泥炭,一邊責備自己怎麼可以對父親生氣。

我把暖腳爐拿回來,用爐火點燃,然後放到餐桌旁我們的椅子下。我牽引父親來到他的椅子,母親則從鍋裏舀出燉蔬菜,併為每個人倒麥酒。父親嘗了一口,皺起了臉。“你沒有從天主教區那邊帶什麼回來,給這一坨爛糊加味嗎?”他咕噥著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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