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開始要我幫他製作顏料後,我的秘密工作就越來越藏不住。有一天早晨,他帶我從畫室旁邊的儲藏室爬上梯子,來到閣樓。我從來沒去過那裏,閣樓是個小房間,有一片非常傾斜的屋頂和一扇讓光線透進來的窗,望出去可以看到新教教堂。房裏沒什麼傢具,只有一個小櫥櫃和一張石桌,桌子的中央有個凹陷,裏面擺著一塊石頭,形狀像頂端被切掉的蛋。我曾經在我父親的瓷磚工廠看過類似的桌子。火爐邊還有一些容器——盆子和淺陶盤,和幾個夾子。 “葛麗葉,我要你在這裡替我研磨一些東西。”他拉開櫥櫃抽屜,拿出一條和我小指一樣長的黑色棒子,“這是一塊象牙,用火烤焦了,”他解釋,“用來做黑色的顏料。” 他把它扔進桌上的碗裏,再加入一種有腥味的膠狀物質,然後拿起一塊他稱之為杵的石頭,教我如何握住它,如何傾身向桌面,用我自己的重量加諸石頭上來壓碎象牙。幾分鐘後,他已經把它磨成細滑的糊狀物。 “現在你試試。”他挖起黑色的糊狀物放進一個小瓶,然後拿出另一條象牙。我拿起杵,試著模倣他的姿勢,傾身彎向桌面。 “不對,你的手必須這樣。”他伸手過來抓住我的手。他的觸碰讓我一震,杵從我手裏掉下來,滾下桌面,跌落于地板。 我從他身旁跳開,彎身把杵撿起來。“先生,對不起。”我低聲説,把杵放回碗裏。 他沒有再嘗試碰我。 “手稍微抬高一點,”他改用言語向我指示,“就是這樣,現在用你的肩膀轉動,用手腕的力氣磨細。” 我的這一塊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磨成,他的觸摸弄得我緊張狼狽、笨手笨腳,而且因為我的身材比他矮小,又不熟悉他要我做的動作。不過,至少由於長期擰濕衣服,我的手臂已經變得很有力。 “再細一點。”他檢查碗裏的成果,然後説。我又磨了幾分鐘,直到他認為夠了,叫我捏一點起來用指頭搓搓看,讓我知道這就是他要的細度。接著他又拿出幾條象牙放在桌上。“明天我會教你磨白鉛,那比象牙簡單多了。” 我盯著象牙。 “怎麼了,葛麗葉?你不會是害怕這些骨頭吧?它們跟你用來梳頭髮的象牙梳子沒什麼差別。” 我永遠不會有錢到能擁有象牙梳子,我都用手指梳頭髮。 “不是這件事,先生。”他所要求的其他事情,我都有辦法在打掃或外出採買的時候做,除了可妮莉亞之外沒有任何人起疑。可是磨東西需要時間,我沒有辦法在應該打掃畫室的時候做,我也沒有辦法向別人解釋為什麼我得常常丟下別的工作不做,而跑上閣樓。“這可能要花一些時間來做。”我微弱地説。 “只要你熟悉了,以後不會像今天一樣花那麼長的時間。” 我實在不願質疑或違逆他——他是我的主人。但我懼怕樓下那些女人,她們若知道了,一定會極為憤怒。“先生,我現在應該要去市場買肉,還要熨衣服,太太吩咐的。”我的話聽起來很卑微。 他沒有動。“去市場買肉?”他皺起眉頭。 “是的,先生。太太會想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做我的工作,她會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在樓上幫您。我不大可能無緣無故到上面來。” 一段很長的寂靜。新教教堂的鐘敲完了七響。 “哦,”當鐘聲停止時,他喃喃地説,“讓我考慮一會兒。”他拿走幾塊象牙,放回抽屜裏。“現在就弄這一塊吧,”他揮手比了比留下來的,“不會花很久。我得走了,你弄完後就留在這裡。” 他應該要和卡薩琳娜談,告訴她我的工作,這麼一來我以後幫他做事會容易得多。 我等待著,但他什麼都沒對卡薩琳娜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