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攝影與形式美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7 09:16:58 | 出版社: 團結出版社

“你這畫簡直是照相”,我們藝術院校的學生常這樣諷嘲照相式的作業。回憶自己的學生時代,也最瞧不起照相似的畫,如果誰説我的畫像照相,認為那是莫大的侮辱。

初學畫不久,感興趣的是色彩的跳躍,筆觸的奔放,這些才叫藝術啊!因為不喜歡照相似的光滑細膩的描寫技法,就連照相也不喜歡了。知識慢慢積累,興趣逐漸擴大,體會到造型藝術手法的多樣是緣于表現不同的情調和意境。我討厭的其實是一味抄錄對象,沒有情調,缺乏意境的作品,而不該遷怒于表現手法的本身。繪畫是人的感情的表現,攝影機被人利用,攝影也同樣是作者感情的表現了。

我這個原先不喜歡攝影的人曾經特別開心起攝影來,那是“四人幫”控制期間,美術被迫愚蠢地描摹自然,硬要跟攝影比賽。我看到國內外攝影技術飛速發展,作品不僅生動活潑,而且愈來愈美,它闖入美術的園地裏來了!我竭力讚揚攝影,是懷著一種私念的:攝影作品的品質已遠遠超過“寫實”的繪畫了,繪畫往哪走!逼上梁山,繪畫該講形式美了,被壓在雷峰塔下的形式美能否早一天獲得解放,我祈禱雷峰塔的倒掉!

“四人幫”倒後,情況確是好起來了,形式美開始受到注意,不僅在繪畫中如此,在許多攝影作品中也愈來愈多地在發揮形式美的威力了。我説“威力”,並不過分,一切造型藝術都依賴形式賦予軀體,形式是否美,關係到人們愛看不愛看的大問題,這決定作品的命運。攝影主要是為具體的社會任務服務的吧,重大事件的記錄、肖像的留念、證件的依據……但同時攝影也已成為以欣賞為主的美術作品。我曾經比方美術和文學有血緣的姻親關係,而美術和攝影只是同院的鄰居,但現在看來這兩家鄰居將結成新的親家了。不是嗎?超級現實主義的繪畫大量吸取了攝影的手法,攝影又在吸取油畫及水墨大寫意的手法,你吸取我的,我吸取你的,因為目標共同起來了,這個目標就是表達美的意境,因此也就有了共同的甘苦———對形式美的探求!

媽媽領著兩個孩子到公園,一個孩子有所發現了,興奮地叫起來:“這裡真好玩,刺叢裏也開花。”他指的是玫瑰。另一個孩子也有所發現了,卻告訴媽媽:“這裡不好玩,花叢裏都是刺。”他指的也是玫瑰。我們欣賞玫瑰,拍攝過玫瑰,畫過玫瑰,感到玫瑰是美的,難怪姑娘們喜歡將自己的臉龐依靠著玫瑰攝影!然而孩子們的觀察卻提醒了我對形式美的進一步分析。玫瑰花,質感柔軟的圓圓形,圓圓的花朵被托在那放射著尖尖針刺的堅硬枝條間,二者組成了強烈的對比美。如果畫面以花為主,襯以帶刺的枝,這是一幅以圓為主、線為配的抽象圖案;如果畫面以多刺的枝為主,儘量突出其叢叢針刺,間以花朵,這是一幅以亂線為主,配以圓圈的抽象圖案。這兩幅畫面的形式結構是完全不同的,雖都是玫瑰,卻體現了作者不同的思想情感,表達了不同的意境。迎春花開,那長長的纏綿的枝條間漸漸吐露出星星點點的多角形小黃花,“亂”的長線與“亂”的散點交錯組成了變化多端的情趣:盈盈含笑啊、眉飛色舞啊、如夏夜的星空、似東風梳弄的垂柳……如何捕捉和表達這些不同的感受呢?關鍵就在點、線組織的疏密之間,點、線、面……這些形式的構成因素,也正同時是傳遞情感的青鳥吧!秋來葉落,襯著藍天,光禿的樹枝分外醒目,那線組織的交叉變化確是學畫者的畫譜。我經常圍著一株野樹團團轉,雙目緊緊盯住那丫杈,移步換形,欲追蹤其不同的表情。“刪繁就簡三秋樹”,誰刪的?鄭板橋刪的。

法國現代雕刻家馬約做雕塑時,往往用蠟燭光在雕塑的人體上到處尋找不必要的坑坑洼洼,將它填滿,他強調形體的飽滿。馬約的作品特色是壯實和豐滿,他的人物造型儘量向外擴張,使之達到最大的極限,再過一度便屬臃腫或者就崩裂了,他追求的是量感美。人們都欣賞質感美,攝影師和畫家經常喜歡表現彩陶與玻璃、粗布與絲綢等等粗獷與細膩間質感的對比美。但量感美,似乎易被忽視。量感美包涵著面積、體積、容量和重量感等因素,是由長短比例及面積分割等形式條件構成的,它對形式所起的作用遠比質感美顯著。唐俑胖妞妞,隋俑堅而瘦,它們的量感美比之木雕或泥塑的質感美更突出。杭州靈隱寺前飛來峰有個大肚彌勒佛,笑得樂呵呵,遊人都愛抱著他留影,結果遮住了佛的體形,破壞了量感美。我不知用什麼方法可攝出其量感美來,至少要儘量壓縮排除佛身以外的所有空間,讓佛獨佔畫面的全部面積!畫家表現對象的量感美時,要誇張就誇張,要揚棄就揚棄。我不懂攝影,攝影師自然也有自己獨特的手法,馬約利用燭光,攝影中的光比馬約的燭光要複雜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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