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説狗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6 13:40:49 | 出版社: 團結出版社

我居住的小區公園裏,每天下午4時左右,許多寵物狗被主人牽來嬉耍。在茵茵綠草地上,不同體狀、不同毛色的各類品種的狗們歡敘、追逐,引得遊人圍觀,如看馬戲班的演出。尤其這些牲口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性騷擾,性爭奪,更成了觀眾們好奇的關注點,它們卻鬧得格外歡騰。40年代在巴黎,看到那些戴著面紗的婦人牽狗大街彳亍,狗隨地拉屎,我是反感的。半個世紀,歐風東漸,誰也沒擋住洋狗入侵,我們的商店裏也開闢了為狗服務的生活用品專櫃,狗在中國奠定了社會地位。

童年,農村裏狗不少,不吃狗肉,主要利用它看守門戶,賊來它便狂叫,尤其夜裏,起到有效的警衛作用。“犬吠深巷中”,看來養狗有久遠的傳統,估計都為了防盜。但農家犬都是窮的,人們只能將殘羹剩飯喂狗,狗吃不飽,必須自己在外覓食。婦女們捧著孩子拉屎時,便嚕!嚕!嚕!嚕!叫狗來等著吃屎,狗吃了屎,連地也舔得乾乾淨淨,毋須打掃。大家瞧不起狗,罵人的時候便比之以狗:走狗、狗養的、喪家之犬、狗屁不如……狗沒身份,沒有明顯的用場,便沒有被豢養的保證,搖尾乞憐是它的生存狀態。人們之所以罵狗,就因它為了溫飽,全無骨氣。我記得故鄉的狗大多是瘦狗,樣子很難看,連孩子也打它們。它們隨地拉屎,每早,有窮人到處撿狗屎,賣作肥,他們比狗還可憐。衣食足而後知榮辱,這話也適應于狗,獵狗、牧民的狗,其重要性一如農家的牛;至於警犬,其價值勝於珠寶,這些狗性大異於農村的狗性。

從雞犬相聞的老子時代延續下來,狗一直是農業社會中永未消失的成員,低賤的狗與貧窮的主人數千年來患難與共,甚至出現不少義犬救主的事跡。“畫人難畫手,畫獸難畫狗”,這是畫技之箴言,説明人們對狗形之辨別,一如對自己的手一樣認識得深刻。龍,是帝皇們選取的象徵,是宮廷的圖騰;而狗,最具民間的屬性,它沒有獅虎的雄威,但確是中國人民苦難生活的伴侶,烙印著民族民間的標誌。相對照,龍是統治者浮誇的夢。聞説大翻譯家、學者楊憲益先生暮年臥病,孤居於銀錠橋附近的民宅裏,我讀到他的詩,其中一句:“銀錠橋邊藏病狗。”他自嘲,也透露了他對狗的體悟。

中國傳統中雖也偶有豪門大宅養狗自娛的故事,清宮中許多永遠得不到皇上寵幸的宮妃,據説也有養叭兒狗用作性*的,並有這方面的春宮畫圖。但整體看,狗在中國社會中一直是生存維艱的奴役者,忠心而卑賤的奴役者,“狗”作為一個最通俗而特殊的名詞一直傳承下來,人人讀得懂,無人需要重新審視。隨著新世紀的經濟大潮席捲大陸,價值觀更新,西方的生活、思想、文化滲入古老的民族,中國的狗失業,改行,狗之族正起著天翻地覆的改變,文化的相融居然影響到狗的生死存亡之命運。目前,愛犬者多多,尚未聞有如西方之狗之公墓,估計也會出現的。

載《社會科學報》2004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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