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協進社（China Institute）（http://www.chinainstitute.org/）坐落于美國紐約市南端的華盛頓街，1926年由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家約翰·杜威、孟祿和中國學者胡適、郭秉文等共同創建。它是美國第一個通過傳播中華文明和現代文化，讓國際社會了解中國的非營利民間文化機構。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成立於1966年，近五十年來不斷以藝術展覽的形式，與世界分享中國藝術和文明的精彩。2015年華美協進社及中國美術館由原址紐約東65街125號遷至華盛頓街100號新址。2016年是華美協進社成立90週年，同時也是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成立50週年，藝術中國在紐約專程採訪了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館長海蔚藍女士，也是六朝藝術一展的領銜策展人，聽她講述2016年重要展覽的內容和策劃理念。

藝術中國：2016年是華美協進社成立90週年，也是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50週年，將要以什麼展覽來迎接這個重要年份呢？

海蔚藍：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是紐約唯一一個專注于中國藝術、呈現博物館水準展覽的非營利機構，到今年就50週年了。50年裏我們做了114個展覽，涵蓋範圍從新石器時代一直到當代藝術，加上去年我們喬遷新址，美術館的場地比以前擴大了，因此為慶祝建館50週年和喬遷之喜，我們準備了一個大展，題目是“亂世絕響，六朝藝術”。

“亂世絕響，六朝藝術”這個展覽會用近幾十年考古發現的資料，從青瓷、雕塑、書法、繪畫這四部分來看六朝時期的藝術成就以及對中國藝術的影響，這個展覽將從2016年9月30號到2017年3月19號對公眾開放。在此之後，還有一個展覽美國民眾也非常期待，就是“楚王夢：玉衣與永生”，展期從2017年5月到2017年12月，這個展覽是從徐州市博物館來的。

青瓷俑 三國 吳（222—280）坐榻俑：高17釐米，長21釐米，寬20釐米 2006年 南京江寧上坊吳墓出土 南京市博物館藏

青瓷羊 東晉（317—420）高12.4釐米，長15.5釐米，寬8釐米 1970年 南京象山M7齣土 南京市博物館藏

藝術中國：那麼我們知道今年的重頭戲是六朝藝術，您提到有四個類別，每個類別裏面的亮點能否為我們介紹一下？

海蔚藍：青瓷是六朝瓷器的一個大宗，我自己在策展和研究的過程中感覺到，現代人使用瓷器作為食具的習慣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那時候什麼都有了，食具、飲具、文具，象硯臺之類的都有很多是青瓷製品。青瓷裏，最有亮點的是幾年前剛從南京出土的一組青瓷陶俑，它們反映了當時人們的穿著和生活習慣，在這組人物裏，有彈樂器的樂工和侍者在伺候墓主人，這組雕塑雖然不是很大，但是風格非常天真，表達傳神；還有一件青瓷羊也非常精彩，從王氏家族墓裏面出土。

還有一件我想提到的，就是三足的青瓷硯，這種瓷硯在當時的江南很流行，很多墓葬都出土過這個類型，按照文獻記載宋代以後這樣的瓷硯就幾乎沒有了。這個三足瓷硯為什麼這麼重要呢？因為它的腳是蹄足，就像青銅器的鼎足，在古代，鼎向來作為國之重器，硯臺做成青銅鼎的蹄足，就説明瞭當時人對硯臺的重視，這個硯臺在當時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當然，墓葬裏出土的墓磚、墓誌、包括木質名片等，也印證了這時江南的書法是非常普遍且重要的。其他的青瓷器物代表生活所需的各個門類，目的是讓大家體會到從那個時候，青瓷就深入我們的生活了，為我們的生活提供了便利。

石馬 南梁（502—557）最高39釐米，長40釐米，寬15.5釐米 1991年南京西善橋第二磚瓦廠出土 南京博物院藏

在雕塑門類裏，一類是墓葬雕塑，包括地面和地下的。地面上的我們沒有任何展品，因為它們的體積非常的大，但是有一件從南京出土的石馬，這個石馬的造型，和六朝陵墓地面上的石雕有非常相似的地方，特別是和丹陽一個南齊失名陵墓前的石雕非常的相似，可以通過它來了解南朝陵墓地面雕塑的風格。地下的就是墓葬裏面的陶俑，南、北兩方都有，南方的陶俑手法以捏制為主，雖然看起來比較稚拙，但比較傳神，北方以模印為多，可能五官塑造的比較整齊，但是卻不如南方傳神。

銅佛像南朝 梁 大通元年（527）高11.3釐米，殘寬5.8釐米 2007年南京德基工地出土 南京市博物館藏

雕塑裏還值得提的就是佛教造像，六朝是中國藝術史上第一次佛教藝術蓬勃發展的時期，我們這個展裏面有好幾件造像能代表北方（北魏、北齊）的風格，南方因為屢遭戰亂，而且南京一直不斷建造都城，所以很少找到佛像造像，然而我們很幸運的有一件從南京出土的鎏金銅像，它可以代表南方佛像造像風格。比較有意思的是，佛教雖然是外來的，但也受到中國當時美學上的影響，在佛教造像上表現出，秀骨清相、衣裾飄逸的感覺。

王興之、宋和之墓誌及拓片 紀年墓東晉鹹康六年（340）、永和四年（348）碑長37.4釐米，寬28.5釐米，厚1.2釐米 1965年南京下關區象山M1齣土南京市博物館

在書法這邊，我們選擇了一些墓誌、墓磚、木名片，以及包括拓片來展示南北兩方的書法。南方書法比較重要的是王興之墓誌，王興之是王羲之的叔伯兄弟，他的墓誌的書法風格還有一點隸書的意味在裏面，當時還出土了以隸書體的謝琨墓誌等，所以在20世紀60年代還引起了對王羲之《蘭亭序》真偽的重新討論，那麼我們這個展裏面運用了一些當時出土的墓誌，以及包括當時在墓磚上面可能是一些匠人隨手寫或隨手刻畫的行書、草書，來印證當時六朝時期其實書法各體都是存在的，只是用途不同，場合不同，所以它的書體就會不一樣。北方書法，我們是用了從山西出土的辛祥夫婦的墓誌和拓片，觀眾可以仔細的觀看這個魏碑體在刻石上是怎樣體現的，在拓片上是怎樣體現其風格的，並且對照南北方的墓誌做比較。

竹林七賢與榮啟期拼鑲磚畫拓片（局部）南朝（420—589），現代拓本紙質卷軸（兩軸）；各為縱82釐米，橫238釐米 南京博物院藏

虞弘墓石槨後壁石板（槨座石板）紀年墓隋開皇十二年（592） 1999年 山西省太原市王郭村虞弘墓出土 高54.2釐米，外長247釐米，內長206釐米，厚21釐米 山西博物院藏

繪畫部分，在南方我們以《竹林七賢拼鑲磚畫》為亮點，它的發現確實是六朝繪畫史上空前的一個大收穫。學者一般把它跟顧愷之的風格聯繫起來，我們這次特意從大英博物館借得傳為顧愷之所作的“女史箴圖”從頭到尾完整的圖片，從一開始的引首到最後的題跋，我們希望有這個機會，通過與竹林七賢做比較，探討一下顧愷之的風格，所以南方的風格是以它為主；北方是以虞弘墓出土的石棺上的浮雕和唯一一幅彩繪為主，通過這件作品來做南北方的比較。

藝術中國：這次展覽之所選擇以六朝藝術為主題，一定是因為六朝藝術在中國藝術史上的獨特意義，您是如何理解它的重要性呢？

海蔚藍：您提的這個問題非常好。六朝藝術其實之前在美國做過，包括大都會藝術博物館2004年前做的“走向盛唐”大展，也是講六朝怎麼奠定了唐代藝術上的繁榮。我們這個展覽的起因很有意思，我在2008年做完“末帝寶鑒”那個展覽和書以後，我們的董事呼籲做當代藝術，我回顧了一下當代藝術的狀況，我覺得應該追根求源，看一下什麼是中國藝術的精神？什麼是真正可以反映中國藝術氣質的美學觀念？所以按照這個思路自然而然就回到了六朝。

彩繪胡人陶舞俑 紀年墓北齊河清元年（562）高25釐米 1972年壽陽縣賈家莊村庫狄迴洛墓出土 山西博物院藏

遠古的新石器時期藝術、商周秦漢藝術，它們都是沉雄博大，但是我認為這一階段對人的靈性的追求方面還在探索之中，到了六朝時期開始形成了，也許是因為社會動蕩，甚至是朝不保夕，促使了知識階層對生命的一種重新回顧，所以他們會回到老莊，老莊是中國哲學思想的一個基礎。老莊是什麼呢？道法自然，莊子在《逍遙遊》裏面，實際上是借助想像追求一種精神自由。當文人對這種道法自然和精神自由要有所表達的時候，他最好的表達方法就是詩賦、書法和繪畫，所以在這個基礎上面形成的一系列的美學概念和理論，像顧愷之的傳神、謝赫的六法等，這個時代實際上是可以真正體現中國藝術精神的。

我想嘗試通過展品讓大家體會這一點。譬如為何六朝300多年間青瓷如此興盛？當時也有白瓷，也有黑釉、醬釉瓷器，卻都沒有興盛，而青瓷如此興盛並一直影響到宋代的耀州窯、官窯、越窯？實際上我覺得跟當時的美學觀唸有關，比如清談——當時的知識分子都是嚮往一種超乎於世俗之上的精神世界。翻開《世説新語》一看，清風，清朗，清明，清通…… 什麼都是清，那麼這種青瓷的青色是否跟當時的這種美學概念和文人提倡有關呢？看一件東西不能僅看表面，深層的聯繫有些微妙，但是我覺得這是代表中國藝術精神的，即道法自然和精神自由。

藝術中國：如果讓您用幾個關鍵詞來形容一下六朝藝術的精神實質，您會用哪幾個詞？

海蔚藍：如果要把六朝三百年的藝術用幾個詞來形容的話，我想是——自然、自由、天真和飄逸。

金縷玉衣（局部） 西漢長176、肩寬68釐米、玉片4248片、金縷1576克  1994—1995年 獅子山楚王墓出土

藝術中國：您也提到了在“亂世絕響，六朝藝術”之後的一些展覽計劃，目前可以預見的展覽您可以簡單為觀眾做一下介紹嗎？

海蔚藍：好的。在六朝藝術的展覽結束之後，2017年我們會有“楚王夢：玉衣與永生”的展覽，展覽的展品我們從徐州博物館借來。徐州是漢代皇帝的老家，劉邦當了皇帝以後把這塊風水寶地給了他最喜歡的弟弟，在那兒建立了楚國，一共延續了十六代。皇帝給楚王國的特權是不繳稅，所以楚王國墓葬的規模和出土的東西真是全國最好的。這個展覽實際上是講中國人對生和死的概念。我有個想法是做一系列關於中國藝術的展覽，挑出每個階段我認為的重要之點，用藝術加以闡述。

龍鳳貘紋玉環 西漢直徑7.9、孔徑4.1、厚0.3釐米 1982年 東洞山二號楚王后墓出土

這兩個展覽有什麼關係呢？我認為在漢之前包括秦始皇要追求長生，墓葬都要厚葬，把這麼多寶貝都放到墓葬裏面，他們想追求的是一種永生。到了六朝的時候，一方面是戰亂，另一方面皇帝在東晉的時候也不許厚葬了，但是我覺得最關鍵的是因為戰亂之後，當時的人們經過對生命的重新審視，選擇永生的方式是不同的，他們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永生。當然漢代的這個展覽，從收藏者的角度來講，玉器是非常受大家喜歡的。中國人喜歡玉器，現在美國喜歡玉器的人也慢慢多一些。“楚王夢”這個展覽裏的玉器都是漢代一流的，給收藏家和喜歡玉器的人一個很好的機會，仔細的觀摩。

汪蕪生 佛陀和仙女峰的弟子 攝影 2004年6月

2018年春天，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會有一個當代攝影藝術展，名字叫“山藝術”，通過中國攝影家的鏡頭來看山的各個方面。展覽由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介紹中國歷史上的名山，像“三山五嶽”，對中國歷史文化形成的重要性和關係；第二部分以國際上知名攝影家的作品，來探討中國當代攝影跟中國山水美學的關係，這部分作品以攝影家汪蕪生的作品為主，他一輩子都在拍黃山；第三部分是新山水攝影，是一些比較年輕的攝影家們，他們關注中國的名山大川，從中國的歷史文獻裏，包括《詩經》、《山海經》等，尋找跟山有關的故事，加上自己的感覺創作的作品。從這三個方面，讓大家對中國的山有一個回顧，因為在美國介紹中國的繪畫比較多的是著重于山水畫，可是這些山水畫是怎麼産生的？是從一片什麼樣的土壤上形成的，為什麼有這樣特別的美學審美理念和表現？那麼“山藝術”攝影展實際上是給大家鋪一個基礎，就是讓大家了解從這塊土地上面長出了中國的山水畫，長出了中國人，長出了中國文化。

藝術中國：今年也是華美協進社成立90週年，在中美的文化交流上您有什麼展望？

海蔚藍：在這90年裏，華美協進社對中美文化交流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華美協進社一直站在這個位置來推動中國文化的介紹。從胡適開始到我們，我和所有的前輩們都是在努力為這個目標奮鬥。今年我們喬遷新址，場地擴大，將來的前景應該更好。中國現在對文化非常重視，我們機構一直是非盈利，非政治相關的一個文化平臺，上次習主席來美訪問的時候，華美協進社是作為全美唯一一個文化機構被邀請出席晚宴的。文化，沒有政治，沒有歷史，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任何的阻擋，這是一個中美人民相互理解最好的平臺。（圖片提供：華美協進社中國美術館）

陶狗三國 吳（222—280）高10.5釐米，長15.7釐米，寬5.2釐米 1986年南京鄧府山M10齣土 南京市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