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世界(The World) 導演:賈樟柯 主演:趙濤 成泰燊 王宏偉 配音:國語 字幕:中文 出品地:國內 出版社:廣州音像出版社 綜合星評:★★★★☆ 摘要 本文從不同角度分析了賈樟柯電影《世界》的數字時代特徵,包括拍攝的技術手段,故事發生的背景,多重的敘事結構和複雜的人物關係等,並與數字時代網路的虛擬世界進行比較,用以探討數字化時代電影的發展趨勢。 關鍵詞 數字時代、虛擬、flash、電子樂 賈樟柯的第一部通過審查公映的影片《世界》,和他以前的那些至今仍埋藏在地下的幾部電影一樣,挂著一堆各大電影節頒發的“勳章”,悲壯的風采依舊,票房成績不很理想,評論上也遭遇兩極分化的口碑。對此,筆者不置評論。僅就其數字時代特徵談一些看法。
一、技術:數字時代技術手段的新元素 《世界》的拍攝,賈樟柯一改往日的寫實風格,運用了大量以往影片中不曾出現的技術,以萬花筒的模式強化主觀結構意識。特別是新加入了Flashmv、電子風格配樂兩個新的元素,更顯藝術效果。
1.首次創造性地在影片里加入了6段FLASHMV ,産生了較好的藝術效果。使用FLASHMV,這在中國電影史上實屬首次。但這絕非追求技術或者時尚,用FLASHMV(在“Kill Bill”Vol II中用於交代一段往事)延伸成為心理描寫的手段,感覺上也比較柔和。它可以把人們從影片的故事情節中拉出來,欣賞一段動畫後再回到影片,較好地配合了一個真實存在的虛構──網路虛擬世界的隨意性,造就了極限塌落前的現場,産生了強烈間離效果,有效地烘托了影片所要反映的新移民部落對於現代生活給情感帶來的壓力和不確定性這一主題。創造性地使用FLASHMV,無疑是影片的一大亮點。同時,我們也必須指出,對於FLASHMV動畫的應用還應該再精緻一些。比如,FLASHMV製作不很逼真,前面幾段太長,又死板,短信的收發以外的情景動畫去掉後不會影響對影片的理解。
2.電子風格的配樂,有一種空洞感,較好地表現了主題。《世界》選用了台灣音樂製作人林強專門為電影打造的電子風格的配樂。電子配樂雖不是新東西,但由於影片選擇了一個微觀世界來展示一個處於高速運動中卻不知去向的社會所産生的躁動,表現城市化與全球化同傳統文化所形成的碰撞,而電子配樂不是人聲或自然音響,有一種空洞感,較為適合表現象主人公那種新移民部落對於現代生活給情感帶來的壓力和不確定性所過的不自然的生活,因而産生了較好的藝術效果。德國《鏡報》對此給予了“電子音樂和畫面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並賦予畫面生命”的高度讚譽。
此外,本片採用高清晰數字錄影機拍攝,影片還多次加入了手機短信,以及網路資訊“不出北京,走遍世界,摘自www.world.park.com”等象徵數字時代的標誌性符號。
二、背景:世界公園表面繁華、本質封閉,暗合數字時代新移民虛擬世界(夢想)表面自由充實、本質空虛無奈
在《世界》裏,賈樟柯的外景地第一次跳出了汾陽,選在了北京和深圳。賈樟柯電影裏的主人公這一次終於來到了城市裏,但依然是操一口山西方言的都市新移民。從汾陽到北京是單純的地方文化和蕪雜的移民文化之間的轉換。從這個角度看,《世界》與其説是賈樟柯的一部轉型作品,不如説是他只是換了思考的角度和廣度,用相對新穎的形式再一次完美的展現了他一直沒有改變的對時代中的平凡人物的人文關注。這個時代就是手機、短信、網際網路充斥的數字時代、鄉下人進城尋夢時代,城市就在他們眼前,但離他們很遠的時代。這個世界就是在貧富仍然懸殊的中國,永遠擁有兩個國度,其中一個國度總是披著陰暗的大衣的世界。世界公園,真實的公園,真實的景點,表面繁華,本質封閉,暗合數字時代,真實的人,真實的語言,卻構成了表面自由充實,實則空虛無奈的虛擬網路世界。世界公園那些演員給遊人提供繁華的享受,而他們本身卻只是這種繁華的背景,或者是這種繁華的成本。有太多為現代化付出成本卻享受不到現代化的現代人。就像蓋機場的人卻未必能夠消費他的工作結果,他們坐不起飛機。另外配以電子音樂,更襯托出了虛擬空間空洞的感覺。
儘管把“世界公園”這個背景去掉,對觀眾而言片子也一樣成立,但世界公園是一個標誌性的符號,它幾乎就是中國社會的模型。世界公園是一個奇怪的存在,裏面充滿了仿製和虛假,但每天總是熙來人往,也許人們認為這裡就是世界,遊歷了這裡就好像走遍了世界。趙小桃、成太生們就在這個奇怪的世界裏工作著生活著,他們獨特的生存狀態也就此被註定了。舞蹈演員趙小桃晚上打扮得光鮮靚麗在舞臺上風光無限,保安成太生在公園裏四處巡查好似“世界”的主宰,但當一切褪去表面的光華,趙小桃只是一個舞蹈演員,要忍受大老闆的淩辱,成太生只是一個保安,要聽從老大的召喚。那華麗的一切就好像世界公園,都只是虛假的存在,是當事人的自欺欺人。
選取世界公園裏的打工人作為敘事的承載者,在一個小小的“世界”夢想裏,把人生的五味瓶頃刻灑遍兜兜轉轉的每個角落。世界公園的微縮景觀濃縮了全世界的著名景觀,從金字塔到埃菲爾鐵塔只需短短的幾分鐘,好似世界盡收眼底,盡在眼前,而世界公園的打工者——舞者和保安,他們恰恰就是這個“世界”裏最最沒有身份也沒有地位的人,除去工作環境的賞心悅目,他們和工地上出苦力的人沒有根本分別。用“世界公園”裏的冒牌建築,來影射當今國內(作為市場經濟發展初級階段特有的)虛華的經濟“外衣”;以公園封閉的環境,來反襯這層“外衣”之下,小桃及太生等(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人物的內心空虛和迷亂,景觀的風光和身份的卑微這表意的兩極就自然而然地結合到了這些人的身上。於是,根本就不用去刻意説些什麼、做點什麼,只需把平凡的生活真實重現在大銀幕上,就已經自然就具有了現實的“現實深度”與“批判性”。因而,可以説,將背景選擇在世界公園是成功的。正如美國《西雅圖週報》舍拉?本森評價的那樣“現今的中國現實與在一個面積141公頃的迪斯尼式公園裏工作的歌舞演員的矛盾構成了影片原生的、引人深思的戲劇衝突、拉斯維加斯式的浮華與舞蹈演員和保安的孤獨,異化之間存在著無可避免的糾葛……一個莫名其妙的社會,它現在淺薄的像是公園中的石膏墻。”
三、敘事結構:數字時代複雜的網狀人際關係
《世界》是個簡單的故事,“我們為什麼要來到這個城市?每個人都在面臨什麼樣的環境,有什麼心境?”始終是《世界》要探討的主題,但它採用了數字時代複雜的網狀人際關係作為故事的敘事結構,前前後後講了許多卑微的人、卑微的事。那些背井離鄉流浪在都市底層外來務工人員在這個被霓虹燈與大工地重重包圍著的世界裏的事。
影片以舞女小桃與保安隊長太生的愛情故事為主軸,圍繞這兩個主人公又加入了小桃與前男友梁子舊情、太生與溫州女老闆廖阿瓊私情,小桃與安娜、太生與老宋的“友情”,小桃、太生和二小、二姑娘、三賴的鄉情,以及小魏與老牛的愛情故事。他們一起工作,吃飯,遊蕩,爭吵;一起在這座城市裏幻想,相愛,猜忌,和解。同樣是為了實現夢想,同樣感受到城鄉之間無法逾越鴻溝的殘酷與無奈。影片乙太生和小桃平行交叉的網狀敘事結構勾勒了新移民部落生活的全景圖。在他倆的周圍,我們還看到了其他來自大江南北的各色人物。他們多半都是飄入京城尋求美好生活的“打工族”。其中,有小桃舞蹈隊的一對同伴:性格外向的小魏和其嫉妒心極強的男友老牛;靠“捧”導演而向上爬的江南秀女劉友友;擔任保安的同鄉二小;靠倣造名牌服裝為業的溫州少婦廖阿瓊;在建築工地幹苦工的老鄉“二姑娘”;闖蕩京城“娛樂場所”的俄羅斯舞女和出國當“盲流”的男配角梁子。此外,還有京郊“土黑幫”,及幾位“暴發戶”等等。圍繞著這些形形色色的角色,很多細小的事件發生了,各位的命運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比如,俄羅斯舞女安娜和梁子,安娜來自中國以北的國家,梁子去的也是中國以北的另一個國家,西方世界在《世界》裏似乎只是一個以假艾菲爾鐵塔為代表的非現實。他們的命運既是個人的,又是群體和時代的,同時賦予了命運的多種結果。太生和小桃的結果,影片最後説:“我們已經死了嗎?不,我們才剛剛開始”,它提出了問題,但是對於答案,我們説不清它是希望還是絕望。小魏與老牛以結婚來作為另一種回答。在不歇的慾望、掙扎之後,對於飄忽不定的命運,這些小人物的回答是回歸和重生嗎?這是個可以無窮想像的問題。
總之,影片通過趙小桃和成太生的感情糾葛,由兩人的關係網拉扯出一系列的人,以這種數字時代複雜的網狀人際關係,採用兩條主線、人物繁多的敘事手法來講述故事,雖無更多出彩過人之處,但對於影片這個簡單的故事是有益的。它使得小人物的平凡卑微的故事有了更為廣闊的視角和更為豐富的時代、社會內涵,從而使故事顯得更加豐滿和厚重,體現了賈樟柯一貫的寫實主義、關注小人物命運的風格。
四、情感:徘徊在虛擬世界(夢想)與現實世界之間
理想的生活世界,和現實世界,作為兩條線,同時被敘述,被比照。《世界》將這樣的比照搬到一群來北京闖蕩的汾陽人身上。《世界》講述了許多情感:
一是新移民部落掙紮在夢想和現實之間的困惑情感。這是賈樟柯最著力表現的一種情感。“世界之窗”主題公園,只是一個假像的世界,艾菲爾鐵塔、羅馬競技場、印度歌舞、金字塔,這些道具,擺設在公園裏,製造一個如菲茨傑拉德筆下的幻想的、虛擬的世界,卻並沒給與小桃和太生等新移民部落實實在在、擁有世界的感覺。他們的身心,依舊是局限在一個小小的空間,他們的期待,和《站臺》中追趕火車,渴望到外面更精彩的世界中的年輕人一樣。《世界》中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份夢幻世界:小桃和男友是想混得更好;“二姑娘”想知道那些坐飛機的都是些什麼人;廖小姐是想辦了簽證去找她十年前出國的丈夫;而來自俄羅斯的安娜,是想賺了錢,到烏蘭巴托找妹妹。但是,夢想的世界其實是不存在。“二姑娘”在工地事故中死去,廖小姐的丈夫不知道還找得到麼,而安娜,淪為酒吧陪酒女郎。小桃和男友選擇死去,卻又在煤氣中毒後被救活。生活還是那樣無望地繼續著。這種情感在《世界》中是悲觀而無奈的。
二是沒有愛情的愛情。太生與小桃的愛情,沒有愛情。趙小桃似乎在堅守自己的貞操,她拒絕成太生的性愛要求和珠寶商的誘惑,很有道德感,但是最後她只剩下身體的尊嚴。成太生在小桃面前不斷敘述著自己來到北京是如何的艱辛,三年光景的等待,三年光景的打拼,只為了能夠為這個同樣擁有堅韌外殼的女人換來一個棲風擋雨的窩。小桃的逃避與若即若離讓這個男人感到了一絲不安全,但他卻沒有任何發泄,他只是在丟下一句句冷言冷語之後,就揣著一肚子的委屈走開了。轉而到廖阿瓊那裏尋找另一種情感的慰藉。在追求幸福的歷程中,人心一定會隨著現實的摧殘而改變坐標,而早前的愛情盟約,或許只能算是一個曾經擁有但未被實現的夢想罷了。這為我們解開了人際關係日漸疏離的密碼鎖。
三是沒有深交的時代的“友情”。無論是廖阿瓊與太生的情感慰籍,還是安娜與小桃不通言語的相互理解,我理解都是沒有深交時代的一種“友情”,沒有人會願意付出自己了解別人。人與人之間的互不信任,不僅表現在對情侶沒信心上,也表現在對未來的迷惘。影片中,太生説:“這年頭,誰也靠不上,我也靠不上,你只能靠你自己”。當太生問是不是老公時,廖阿瓊説:“不知現在還是不是,他坐船走了,走的時候花了很多錢。”説的都是這個意思。有時他更多表現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病相憐,安娜與小桃這樣語言不同的兩個女人,通過氣息能夠相互理解是這樣,廖阿瓊與太生的情感慰籍也是這樣。 四是純樸的鄉情和感人的雙重生活中人性光輝。《世界》最感人的一幕沒有發生在主人公身上,而是一個因事故死去的建築工人。這個劇情應該取材于去年曾被國內傳媒廣泛報道的“一位農民工的欠款單”。雖然與《站臺》相比,這段戲的處理顯得有些刻意。但之後數人黃昏時分在鋼筋林立的建高樓的天臺上祭奠的那場戲,依然冷靜自然而感人至深。電影在這裡用了《東京物語》的配樂,沉重的“世界”在這個青灰色的天空下面,也似乎獲得了某種昇華與救贖。而太生作為唯一的親友代表去申領那三萬塊錢的撫恤金,他沒有見財起膩,而是如數交予二姑娘的父母,這樣的情節與他所客串的假證販子那樣違法牟利的身份有點出入,這似乎又讓我們有所領悟,原本這個世界裏,真情與尊嚴或許都是我們藏匿在另一個世界裏的雙重人格。太生的生命也因此而得到了某種昇華與救贖。
而無論哪種情感,無一不是時代刻在我們這些徘徊在城鄉之間、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小人物的真實的命運。
五、結語:極富雄心的影片
正如英國《金融時報》尼格爾?安卓斯評論的那樣──《世界》是“極富雄心的影片,關於現代生活的快速問答,在很有諷刺意味的全球夢幻公園的背景下,公園的員工從保安到舞蹈演員,和平常人一樣懷著傷心、鄉愁、失敗、愛情和渴望。”其具有的數字時代虛擬世界的特徵,很值得我們研究和思考。 王毅棟,廣播電影電視管理幹部學院教師,2002年在北京電影學院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