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6歲之前,他是一個按部就班生活著的人,生在農村,他父母是文盲,大部分親戚都在種地、打工,沒有人告訴他怎麼生活,也沒有人告訴他世界是怎麼樣的。只好認真地讀書,考上東南大學,他成了親戚們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在親戚教導自家孩子向他學習時,他卻從東大肄業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開始出唱片、全國巡演,從豆瓣的小眾紅到整個民謠界,出場費從50元一場漲至30萬一場,當紅民謠歌手李志,週日又回南京,在先鋒書店,不唱歌、做講座,題目是《獨立音樂是我的生活方式》。
李志大概是南京音樂人、文藝青年們的一種情結吧?要不然,這場不唱歌的清談,怎麼吸引那麼多人?!先鋒書店如此熱鬧,還是上次同樣“南京出品”張嘉佳簽售《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把警察驚動了。李志沒驚動警察,卻把空調嚇壞了—人太多,空間熱如蒸籠,跳閘了。
身穿黑色T恤的光頭李志上臺時,台下的人,姿態都是邊蒸桑拿邊聽講座。他講他的這些年:1999年肄業後,出過6張音樂專輯,多次參加過迷笛和雪山音樂節,在全國各地巡演,2012年甚至還把演出搬到了美國,全世界都能找到他的粉絲。像歌星一樣紅,卻又特立獨行,十年來始終堅持做一個獨立的音樂人,不簽約唱片公司、不接受商業贊助,甚至連媒體宣傳都懶得做,最後一次在媒體現身是在2007年北京的一個電臺節目上。
聽過他的歌的人,都能聽出他的特立獨行,他的生活亦然。在大學待了兩年,“不知道學那些專業用來幹什麼的”,喜歡的是音樂,大二輟學,去北京“搞音樂”,但沒過多久,因為“北京只有混子沒有搖滾”,重回南京。一路折騰,2004年,終於出了人生第一張音樂專輯《被禁忌的遊戲》。
和唱片一起出來的,是風險和壓力。2006年,他因為出了三張專輯而負債三四萬,最後不得不去成都上了三年班還債,債還了,再回南京,2009年借了30萬,做了唱片《我愛南京》和《你好,鄭州》,反響很不錯,豆瓣的小清新們,紛紛由路轉粉,但銷售卻慘澹:血本無歸。他一把火燒了沒賣出去的唱片。
唱片沒人買,音樂總有人聽。對做音樂的人來講,或許巡演是最好的路:為了還債、糊口,也為了“能決定我要唱什麼歌,不唱什麼歌”。他寧願拿著50塊錢的出場費,在成都的小酒館唱著“我們生來就是孤獨,我們生來就是孤獨,不管你擁有什麼,我們生來就是孤獨”,也不願意一紙契約,把自己高價賣給唱片公司。
現在,李志的專場演出費已經漲到了30萬一場,然而巡演的道路還是異常艱辛。為了保證品質,他要求每場演出的設備都要固定不變,也就是説不管在天南海北,租賃的設備型號都是要符合他“欽定”的那幾種,而不能隨隨便便“就地取材”,這就導致有的時候在四川演出,卻要去北京租設備,極大地抬高了演出的成本。另外,樂隊的排演也是個問題,他在民謠界也算頗有名氣了,然而想租一間房子,開個Live House(具備良好音樂設備的專場演出場地,適合近距離欣賞現場音樂)也是獨力難支,地段要好,租金不能太高,還不能擾民……整個南京城他沒有找到一間可以容身之所,結果只能帶著樂隊去上海、北京租賃場地排練,開支巨大。
然而這些硬成本還不是最令他頭疼的,最令他頭疼並且窩火的是演出的軟成本。他説每次演出的曲目都要報批審查,歌詞中不能帶有髒話、“死”等字眼,歌曲的精神取向還要“健康向上”,然而“讓李志唱歌不帶這些東西,怎麼可能呢?”有一次他報了6首歌,5首沒有通過審批,結果只能臨時換歌,然後加班加點重新排練;有的時候審批通過了,結果演出那天,職能部門一個電話告訴你因為某個原因你的演出被取消了,然後前期的宣傳、場地的定金就都打了水漂;即使一切都順利,演出能夠正常進行,還有一筆必要的支出他不得不花—給某些部門上貢:“我每次專場演出20%的票都是送到某些部門的,然後這些票再流入黃牛市場,這就是為什麼你們經常官網買不到票而要從黃牛手裏買的原因。”
這四年,李志堅持把每年的跨年演唱會放在南京。有人勸他,你為什麼不去北京、上海而非要在南京演出呢?北京上海市場大,賺錢快。而李志卻搖頭,他講了一個故事,一次,他在琴行裏看到兩個小孩兒在練琴,練了一會兒,一個小孩兒跟另外一個説:“你覺得我這樣能夠給李志彈琴嗎?”原來自己能給很多南京的音樂人以希望,讓他們知道非一線城市同樣可以做音樂,不用非得扎堆在北京上海!另一方面,李志説“只有越來越多的人從事這個行業,這個行業才會越來越好”。行業環境好,才能吸引更多優秀的人才,進入並留在這個行業,形成良性迴圈。
他頗有點溫情地展望道:“我希望有一天,在一個小城市可以看到這樣的對話,朋友見面問是做什麼工作的,你很平靜地説我是做老師的、做醫生的,我也很平靜地説我是做搖滾樂的。而不是大家心中口中認為的"玩音樂的"。當大家視它為一份平凡職業時,“這意味著只要你喜歡音樂,就可以不再猶豫地去做這份工作,而不用考慮經濟、物質問題而不敢踏進這個行業,或者被迫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