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頁 > 資訊 > 生活 > 音樂

“明眼人”周雲蓬:背著木吉他的城市遊吟者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8-10 14:45:11 | 文章來源: 新民週刊

 周雲蓬

周雲蓬

看不見的城市,走不盡的天涯。

背著一把木吉他,周雲蓬在熟悉或陌生的城市裏行吟遊走。手指,爬上琴弦,撞擊著音符,在民謠的生長和繁盛中,他享受著詩意帶給他的溫暖與幸福。

姚謙寫過這樣的詞:“命運是一粒客途的塵埃。”從小,周雲蓬就在旅途中度過,他説他的“整個童年充滿了火車、醫院、手術室和酒精棉的味道”。

他的母親牽著患有眼疾的童年周雲蓬的小手,無助地從一列火車到另一列火車,從一座醫院到另一座醫院。那段經歷,連同他成年後四處奔波趕場子的演出生涯,構成了周雲蓬的火車情結。周雲蓬最新出版的第二本隨筆集的書名就叫《綠皮火車》,在火車上,站著,躺著,聽著鐵軌上像雷鬼樂一樣讓人昏昏入睡的“咔咔”聲,往事又涌上心頭。

你“上海”了我,還一笑而過

對於蘇童《刺青時代》中的小拐來説,鐵路是他放肆的青春期的見證,而在周雲蓬,鐵路則意味著興奮與疲憊,奢望與失望。

那是20世紀70年代的中國。

他的眼睛越來越不好,青光眼讓他眼前的世界變得越來越模糊。母親和他千里迢迢去上海尋醫治病。“去治病很痛苦。”周雲蓬對《新民週刊》記者説,“我小時候做過一種球後注射,就是把針頭刺入眼球底下,注射某種藥物,那種治療方法現在想起來真是非常恐怖。但是對於一個東北的孩子來説,去大上海,那簡直像過節似的。上海,對我,那是另外一個世界,霓虹燈、外國人、各種各樣的小轎車、那麼高的樓,還有東北吃不到的巧克力啊,對於小孩來説吸引力都非常大,有時候我甚至會忘記那是去治病。”

周雲蓬家在瀋陽鐵西區,從瀋陽到上海要坐兩天一夜的火車,真是勞師動眾。他的鄰居似乎認為他們不是去治病而是去遊山玩水的,所以經常跑到他們家,讓周母給他們捎帶一些上海的時髦衣服、泡泡糖和奶油餅乾。有些小朋友甚至羨慕地説:“我也想有眼病,那樣就可以去上海了。”

當眼睛終於失明的時候,周雲蓬並沒有感到特別的傷心和絕望:“那不是突然發生的,幾個月差不多是半年吧,慢慢地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就在上海,他的眼睛失去了最後一絲光線的感覺,他印象中,最後看到的景像是大象吹口琴,可是又覺得不可能:“大象怎麼吹口琴呢?技術難度太大了。”

也許正因於此,他對上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他第一次登臺演唱是在中學的時候,唱的是當時風靡一時的《上海灘》主題曲:“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你可以想像,東北口音的粵語,會是什麼樣的荒腔走板。

第二次來上海的時候,周雲蓬已經是個流浪歌手了。1995年,他來到上海南京路,賣唱。結果,剛撂下場子,一開口,警察就來了,他對周雲蓬義正詞嚴地説:“南京路是上海的窗口,你在這唱歌,就等於坐在上海的窗口上乞討。”

而12年後,當他攜帶專輯《中國孩子》在上海做專場演出的時候,周雲蓬儼然已是大明星的樣子,臺上台下大合唱讓周雲蓬沾沾自喜:“到了上海,才感覺自己快成周傑倫了。”

他還曾收穫一段上海姑娘的“愛情”。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上海姑娘的“求愛郵件”,標題是:周雲蓬,我愛你。他立馬回信,邀請素昧平生的這位上海姑娘來他居住的香山,“共商國是”。

春天,姑娘應邀而至。他們談人生,談夢想,談哲學,相談甚歡。這時,周雲蓬想,他是不是該更進一步?他正猶豫是否要伸手抱一抱她的時候,姑娘突然大喊一聲:“你要幹什麼?”這段香艷往事就此告終。

後來,姑娘來信告訴他:“你誤會了我們之間純潔的感情。”而周雲蓬想到的則是,上海“頂樓馬戲團”樂隊的歌詞:“你上海了我,還一笑而過。”

我背著自己的屍體走進了北大

從小,周雲蓬就酷愛閱讀。

眼睛不好,就用觸摸和聆聽的方式來接觸文字。觸摸盲文,讓那些點點的凸起仿佛密碼一般的特殊記號,從指尖的皮膚上,轉換為流動的文字在他的腦海中反覆縈回。

最早,他讀的是《西湖民間故事》:“我小時候治病的時候,我媽媽就給我讀《西湖民間故事》,關於杭州的各種傳説。有段時間我也在杭州治療,所以印象比較深刻。”

大一點,熟讀到背誦唐詩宋詞,讀培根和泰戈爾的著作,不過,是迫於無奈。

那時候,他特別渴望讀到歌德和托爾斯泰,可是呢,他到書店,問營業員:“請問,有沒有《浮士德》?”答:“沒有。”繼續問:“那,有沒有《戰爭與和平》呢?”還是沒有。

沒法子,他只能在圖書館借閱盲文書籍,很少。除了《毛澤東選集》和一些盲人按摩的書,就是潔本《紅樓夢》和泰戈爾的《飛鳥集》。潔本,顧名思義,沾點男女關係的情節全給刪了,比如説“賈寶玉初試雲雨情”那一回,整個都刪了。從此,周雲蓬痛恨潔本。

越是看不到,就越想看。收音機裏的文學節目,他把喜歡的錄下來,張承志、史鐵生、古詩欣賞,還有評書,反覆地聽。他説:“對閱讀有一種病態的饑餓感。”

“我的閱讀很大程度上是聽覺的閱讀。”周雲蓬對記者説,“所以我後來寫歌詞,更注重聽覺上的語感,比較注重語言的韻律,它本身的音樂性。這篇文章聽起來非常悅耳,那篇文章聽起來有點彆扭,我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從聽覺上來分辨文章的優劣。”

正是這種如饑似渴的閱讀給周雲蓬日後的詩歌、歌詞和隨筆寫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長春大學中文專業讀書時,他愛上了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和加繆的《局外人》,他説:“那個時期,存在主義以及其他一些思潮的文學作品開始進入我的視野,之前我讀的幾乎都是老牌世界文學名著,所以讀到加繆、薩特、昆德拉這樣現代派的作家,感到耳目一新。”

1999年,海子逝世10年之後,周雲蓬開始認真閱讀海子的詩歌,深為震驚,從此,海子,成為他最喜愛的詩人之一。那一年的3月26日,海子祭日,北大照例舉辦詩歌朗誦會。周雲蓬也去參加,一開始,被門衛以沒有參觀券為由轟了出來。他去要了張參觀券,門衛又要他出示身份證、工作證,還問他參觀券是從哪兒來的,這讓他憤怒以至悲哀,並且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門衛説:還有。我拿出購糧證。

門衛説:還有。我拿出死亡證………

於是,我背著自己的屍體走進了北大。

骨子裏,他是個海子式的詩人,雖然他覺得自己更應該算是個“歌者”,但是他同樣認為,“好的東西的最高境界就是詩性”。他只能用詩歌的方式表達著不滿。生活錘鍊著他的文字和音樂。這是一個飽受過委屈、艱辛和打擊的男人,只是,他從未放棄過自己的信仰。

因為貧窮不可忍受

15歲時,周雲蓬開始練吉他,最早聽的是,鄧麗君和劉文正。

“在我們學校有樂器課,有專門的音樂老師教我們練琴。”他説。

長春大學畢業的時候,學校分配他到一家色拉油廠做工人,卻無活可幹,他選擇離開,又在家鄉找不到好的工作。“你想1990年代的時候,我這樣的狀況要找一份好的工作很難。”

1995年,他偶爾聽到一名學生説北京城裏有個畫家村,不由心嚮往之,於是帶著600元錢去了北京圓明園:“生活挺苦的,天天吃麵條,然後背一把吉他去周圍的地方賣唱。有時候能賺到錢,有時候賺不到錢。最多的時候也能賺到100元,但不是天天能賺到那麼多,一般一天也就是幾十元吧。經常有警察要趕你,天氣不好啊都會影響你的演出和收入。”

“也不是説這樣的生活狀況就是我要追求的。還是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把自己從那樣艱苦的環境中解脫出來,因為貧窮不可忍受。當時我想得最多的還是,什麼樣的工作能多賺點錢,既能唱歌、寫詩,還能養活自己。”他多少有些感慨地説。

2003年初,他的朋友、民謠歌手小河找到他,説摩登天空公司要錄一張闔輯,很多人不願意錄,因為1000元就買一首歌他們嫌錢少,問周雲蓬願不願意?他答應了,將巫昂的一首詩《我聽到某人在唱一首憂傷的歌》改成歌曲,那是他第一回錄唱片。

過了一兩個星期,摩登天空打電話來,問他願不願意出一張專輯,他們出5000元買斷,雖然覺得錢很少,但還是答應了,於是,有了他的第一張唱片《沉默如謎的呼吸》。唱片封套上的盲文,表明瞭他的特殊身份。

2007年的唱片《中國孩子》讓周雲蓬奪得了2008年華語音樂傳媒大獎最佳民謠藝人獎和最佳作詞人獎(擊敗林夕)。《中國孩子》對社會問題的關注讓他贏得了更多的聽眾,再加上他為自己唱片所做的全國巡演宣傳,逐漸改變了他的生活軌跡。黑色T恤,長髮,留著鬍子,戴一副大大的黑色墨鏡,人們可以在北京、上海、南京、天津等地的各大酒吧裏看到這個酷酷的身影,用一種Bob Dylan的方式演繹中國人的民謠。其中,有詩意,也有悲苦和憤怒。

如今,他已出版了6張唱片和2本詩文隨筆集,越來越多的讀者和聽眾記住了這個叫周雲蓬的盲詩人、民謠歌手。7月7日,他來到哈爾濱舉辦“候鳥北飛”民謠音樂會:“這是我自己租的一個音樂廳,自負盈虧型的,我試著做一做東北的演出,嘗試一下,如果效果好的話,那我就可能會在其他省市也以這樣的方式來做一些演出。”

周雲蓬不肯透露每場演出具體的收入,他只是説:“這可沒準,如果大的場子,票賣得好一點,那就收入高一些。而且也跟城市有關。比如説我前幾天在丹東演出。丹東靠近朝鮮邊界,小城市,來了100多人已經很多了,可是要是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來五六百人也不能算很多。每個城市的演出門票也不同,上海的票價當然可以貴一點。”

“總體而言,現在的生活當然比以前好多了。”周雲蓬對記者説,“現在到遠一點的地方我可以乘飛機了,以前我都是乘火車。不過我們這兩天在東北巡演,還是乘火車。我怎麼覺得現在的動車也有點像以前的綠皮火車啊?特別擠,人特別多,站著的也有。我就想,綠皮火車原來沒有那麼快退出歷史舞臺,它只是化粧成動車了而已。還捨不得開空調,又沒法開窗,特別悶。”

童年時的綠皮火車也許要一直糾纏著周雲蓬,即使時代和他的生活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如今,周雲蓬已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2008年,《讀庫》請綠妖去採訪周雲蓬,採訪了幾個月,寫成了長篇報道《歌者夜行·周雲蓬小傳》,然後,他們就走到了一起了。“之前,我們不認識。”周雲蓬説。

有趣。綠妖説她和周雲蓬在一起就是覺得他是個有趣的人。

人們還説,周雲蓬是個“明眼人”,雖然他看不見。

 

凡註明 “藝術中國” 字樣的視頻、圖片或文字內容均屬於本網站專稿,如需轉載圖片請保留 “藝術中國” 浮水印,轉載文字內容請註明來源藝術中國,否則本網站將依據《資訊網路傳播權保護條例》維護網路智慧財産權。

列印文章    收 藏    歡迎訪問藝術中國論壇 >>
發表評論
用戶名   密碼    

留言須知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