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體制決定你的命運
南都週刊:你加盟華納之後,個人事業突飛猛進,很多內地歌手加盟海外的唱片公司都有這樣的情況。
汪峰:這就説明,這跟一個國家、一個企業是一樣的,你的體制決定了你的命運,如果一直是在一個錯誤的體制裏,你就可以知道你最終的命運了;如果在一個對的體制裏,現在吃點苦沒事。
南都週刊:“鮑家街43號”簽約的是內地的京文唱片,你覺得內地的唱片公司和海外的相比,差距在什麼地方?
汪峰:規範化。海外唱片公司有版稅,至少一個歌唱者有一定的經濟收入,生活應該不愁。但是內地的就沒有版稅,沒有詞曲費,而是給你一筆錢,這筆錢包括了製作專輯的所有費用,所以基本上每張專輯我們樂隊每人平均分到3000-4000元。那個時候製作一張專輯費用比較高,大概要15萬,錄音需要花費10萬出頭,也許是12-13萬,剩下2-3萬7個人分,加上公司還要抽掉一點錢,所以這個是一個錯誤的體制。
華納就有專門的詞曲費,一首歌詞多少錢曲多少錢,版稅就是我們先預估你這張專輯能賣多少,我提前給你錢,不用等到專輯發售以後,至少也是一筆收入。包裝是另外投錢,所以這是一個正確的體制。
南都週刊:香港、台灣的唱片公司會包裝旗下的藝人,在這方面公司有沒有設計你的發展道路?
汪峰:那種包裝和我現在的狀況完全不同。他們做的是産品,比如説現在有很多歌手,已經很紅很紅,但是沒有一首歌是你可以記住的,只記住了這個人,那這就是産品行銷的效果。
我不認為這是一種特別無恥的行為,因為你的音樂水準跟我不在一條線上,你的商業策劃比我牛逼我尊重你,但你不要對付我。你那是産品我的是音樂,對,就是這個區別,還好港臺地區現在也越來越注重音樂了,這是大方向。
南都週刊:許巍在接受我採訪時談到,一方面自己的音樂要堅持,另一方面,海外唱片公司商業化的運作手段也非常重要,不可忽視。
汪峰:沒錯,但是在我看來,內地做音樂的人應該有自己的做法,去吸取和結合港臺唱片公司的商業化運作規律。我自己加盟過各種唱片公司,港臺、內地、海外都有,這是我最後得出的經驗,港臺公司的模式會讓搖滾樂的棱角、銳氣消磨,還是要結合學習,學習的對象就不是港臺的,是最好的西方的唱片公司的運作方式。
南都週刊:像《在雨中》、《幸福的子彈》這樣的歌,唱片公司是不是也特別有意地考慮,在保持你個性的同時,更增加一些流行元素?
汪峰:沒有啊,就是我那段時間寫歌,裏面正好有這一類的作品。我從來不會因為有人告訴我説你應該寫什麼去寫什麼,或者因為現在大家都有可能聽什麼然後我去寫什麼,在作品這一方面沒有任何人可以決定或者是影響我。
南都週刊:在近幾年的作品中,我們印象比較深的,一類是勵志的搖滾,另一類是表現我們這個年代青年人的迷惘,社會批判性作品好像相對比較少了。商業會不會削弱搖滾的批判性?
汪峰:其實很多。我的專輯裏面,每一張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歌具有社會批判性質。比如我上一張專輯(《信仰在空中飄揚》 2009年),《名利場》、《有意思嗎》、《破碎的歌謠》,這些我都是想要揭示一些問題的。因為我覺得,如果連我這樣的角色都不去揭示問題的話,那這個社會上就再沒有聲音了。老百姓自己在微網志上發兩句牢騷,但沒有多大的影響。
當然,我並不是跳出來作政治批判。這都是我發自內心的想法,因為這還不是我心中的理想社會,我有話要講,和我敢不敢沒關係,我要是不敢根本不會觸及這些話題,也不會有這些作品了,這是我的方式。
南都週刊:這個度應該怎麼把握?
汪峰:我的歌曲裏,有些只是把報紙上刊登出來的,還有網上揭露的醜事寫在我的歌裏,而我所做的事只是篩選哪些事可以寫進我的歌而已。但我沒有謾罵,沒有説什麼這他媽什麼玩意兒,我沒有這個資格和權利。搖滾樂最大的魅力就是把所有的問題提出來,答案都在大家心裏。但是很多問題經過這麼多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真正能解決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只能是集體的思考。
如果有一天,有幾個藝術家意識到了這一點,通過這麼一撥人讓全社會都有了純熟的、充分的思考,然後再付諸良性的行動,那是一種良知。如果一個藝術家希望自己的言論引起社會暴動,那是很愚蠢的。藝術家的內心都嚮往幸福,希望更好地去生活,其實藝術家單純之處就在於此。他們提出問題,讓全社會去尋找一個良性的建設性的方案,其中必定有痛苦,因為要嚮往幸福必定要先認清其醜惡的一面。
我認為搖滾樂最積極的一面是揭示社會的醜惡,並且不斷地喚起人們去找回美好。美好從來不是變出來的,那些所謂表面的美好都是虛偽的,真正的美好是從醜惡中生出來的,都不知道什麼是醜惡就沒有資格説什麼是真正的美好。
有一個目標就能寫出好歌嗎?
南都週刊:去年的“怒放”演唱會獲得了巨大成功,但也有人説這不過一場懷舊的拼盤演唱會。你覺得呢?
汪峰:我看是這樣,所有的這種事物出來之後都會有不同的聲音,但是你會發現所有這些不同的、反面的聲音都是那些不做事的人在那説,出於個人目的,還有一些做演出的,他眼紅。我覺得“怒放”的大方向絕對是好的,先不説是懷舊還是創新,近十年有人做嗎?有誰把這些重要的搖滾音樂人集結在一起搞一場演出?
都是廢話!中國人就這毛病,好些時候做不成事就是因為這個,還沒做呢,就已經不團結了,嘴上都在説我們才是對搖滾樂最真誠的,其實都在拆臺,根本不要理會他們,真的,我就是這麼想的。真正中肯的批評肯定不是這個角度的説法,他會給你建議,角度應該怎樣會更好,演員陣容上怎樣會更強大,或者環節設置怎麼樣才更好,這才是不同的聲音,你説這事能不能做,廢話,你做了嗎?永遠都是這樣。
南都週刊:我也在現場,當時很多網友發微網志説“白岩松來了”,還真的有點像,抹了髮膠特別像,一個搖滾歌手為什麼喜歡抹髮膠呢?
汪峰:我也不是喜歡用髮膠,有時候我就是長髮披下來的,這不一定,看什麼樣的場合。其實你用啥,有頭髮沒頭髮跟搖滾沒關係。這無所謂。
南都週刊:在“怒放”演唱會上唱了《飛得更高》。有些樂評人認為,你的《飛得更高》、《勇敢的心》、《我愛你中國》這樣旋律朗朗上口的勵志歌曲,是為了迎合市場。你是否認同他們的觀點?
汪峰:為什麼要考慮?有意識地考慮寫首你認為老百姓喜歡聽、可能會火的歌,這種想法真是極其愚蠢!從創作角度來講,你真以為你有一個目標就能寫出來好歌嗎?這真的太可笑了!好的作品都是發自內心的,沒有雜念、很單純的情況下才會寫出來。我對我寫歌的要求就是旋律一定要出色,這一點已經決定了它有流行性了,別的就不用考慮了,首先我就很喜歡好聽的旋律的,這點是不衝突的。
南都週刊:你耳熟能詳的歌曲裏,好幾首都比較勵志、積極向上,那些都是你真實心情的寫照?
汪峰:都是我的真實心情、真實感受的産物。也都是我寫給我自己的。至於社會發現這些是他們的需要,這也很正常,只是我個人覺得這些歌在我的作品中,藝術成就上我覺得只是一般,就是我的中等水準。
南都週刊:比如説《我愛你中國》,好像你母親特別喜歡,怎麼寫這首歌的?給人的感覺主旋律了一點。
汪峰:這更正常了,我自己的祖國,我為它寫首歌,就這麼簡單!但是這首歌的歌詞,你要是仔細看了就會發現,這裡面有很正面但是也有很痛心的感覺,這就是我真實的想法,我不認為它和現在那些假大空的作品是一種事物。
南都週刊:這首歌段林希在今年的“快樂女聲”總決賽中演唱了,幫助她奪得了今年的“快女”冠軍,你對今年的選秀有沒有關注,對它們怎麼看?
汪峰:本身選秀這種形式的出現是必然的,在整個國家的流行文化的發展中,一定會出現,所以我對這種形式沒有意見。只是很多東西到了中國就會變,變得很無聊!變得完全不講究內容部分的優秀和強大,只知道惡俗和不求品質的各種炒作!商業也並沒有商業的完美,國外的更商業化,進入決賽的選手水準都極高,我指的是這個,我們這邊唱出來的水準也就是卡拉OK的水準。這就是我的看法,選秀本身沒問題。
南都週刊:我看有很多音樂素質不錯的選手參加了海選,可是最後選出的就是這樣的歌手。
汪峰:這就是問題所在,主辦方的意圖有問題,沒能在選秀中找出好的來。
南都週刊:現在也有很多音樂人做評委,你覺得他們的點評是否專業?有沒有請過你?
汪峰:有一些還行,參差不齊。有很多人請過我,我是不會做評委的,有些時候還會給你一個命題來表達你的想法,那對於我來講就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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