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索拉
本刊記者 江素雲
歌詩圖跨界人物點評
劉索拉是一位出色的音樂家、作曲家、人聲表演家,也曾被視為中國真正的“現代派”的作家。她的小説被看成是我國新時期“先鋒派小説”的首批作品,多以音樂界生活為素材,採用“黑色幽默”的筆法,表現當代中國80年代的現實。
劉索拉作為中國先鋒文化和音樂的探索者,沉浸在藝術和文學的殿堂裏,不被一般人的成見束縛自我思維和行動,不拘泥於世俗,果敢地沿著自己選擇的道路,自由享受充滿浪漫和詩意的奔放人生。
劉索拉有篇小説叫《你活著因為你有同類》,她説:“活著就是為了尋找同類。”她在音樂、文學、電影、繪畫、建築、設計、商業以及時尚界等等穿梭遊弋的過程,是一次尋找同類的旅程,伴隨一生。
1985年,她以《你別無選擇》和《藍天碧海》從音樂學院的作曲係一步跨到小説界,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緊接著,她跨越了太平洋和大西洋。從北京到紐約、孟菲斯、舊金山直到倫敦,她跟Punk音樂家合作過,跟Rap音樂家也合作過,跟搖滾音樂家一起做音樂劇;在紐約做《藍調在東方》時,她接觸到一流的爵士音樂家。
她也畫畫,她的音樂裏常有畫面。在專輯《纏》裏,那支有名的《醉態》(Drunk On Images)描繪的是楊貴妃醉酒後的千嬌百媚;在《六月雪》裏,她用簫、日本打擊樂、非洲打擊樂和爵士鼓講述那個“定要感得六月冰花滾似錦,免著我屍骸現”的屈死女子的故事。
十幾歲時,她就給郭路生(食指)、惠特曼的詩配上音樂,唱。唱了就覺得自由。她也喜歡“看”音樂。站在陳丹青那些巨大的組畫面前,她嘴裏開始發聲音,説要開個音樂會,專門唱那些畫。她從郭文景的樂譜裏看出結構和旋律的特異;另一次在德國聽了陳曉勇,覺得他的音樂形狀很好看。
今年,她在北大講座,講題一如既往地跨越:《音樂中的誘惑力-莫扎特唐璜與金瓶梅詞話中音樂曲牌》。她當眾朗誦《金瓶梅》裏的詞句,令一位21歲的保守青年憤然摔門離場。劉索拉對此的回應是:“我很怕只把自己鎖在學院裏的學生,知識分子要有智慧,智慧要廣泛,要有探索精神。”
她早早看過廖一梅的劇本,特意從國外飛回來感受現嘲悲觀主義三部曲終結篇《柔軟》。她參與到孟京輝、王朔、姜文以及西川等組成“時尚藝術聯盟”,在未來3年裏繼續跨界搗鼓“好玩的東西”。
在如此廣袤的人生海洋裏,劉索拉做得心應手,不做作、不違心。她説,這不僅僅是跨界,這就是她的生活。
人物週刊:許多人是從《你別無選擇》開始認識你的。在音樂學院唸書,怎麼會想到寫小説?
劉索拉:我從3歲開始學鋼琴,不喜歡,學得亂七八糟的;17歲開始彈吉他,唱披頭士。後來上音樂學院,老師教你怎麼按照和聲規律、曲式結構,來發展組織音樂,學了很多最基礎的技術。在這個過程中,我對貝多芬的音樂越來越失去強烈的感覺,那種英雄主義的聲音跟我越來越遠。
寫《你別無選擇》的時候,有一群朋友在出版社工作,大家在一塊玩兒。我寫了部分稿子--那時是手寫的,現在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就想著,誰能給我打成鉛字兒就行。那時我只想看著自己的稿子變成鉛字兒,沒別的。李陀先生看了之後給了特別大的鼓勵,説,這東西好,你得往下寫。啊,這就好啊?我覺得挺有意思,就往下寫。寫完之後他真的幫我給了朱偉,給了王蒙先生,這小説就變成鉛字兒了。又有一天李陀先生來我説,索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這篇作品被王蒙先生評為今年橫空出世的作品,你成功啦。那時有一些朋友在場,大家都舉杯慶賀。我就傻了,沒明白這成功是什麼意思。緊接著一系列的反應就更讓人傻了,各家報紙對此爭論不休,要麼捧成里程碑,要麼説這根本就不是中國人寫的。
那時候已經快畢業了,我就想退學,就是徹底把音樂扔了,不幹了。我想改行到電影學院學導演,要不就去做搖滾樂。我的老師趙宋光先生跟我説,你這種人最適合做音樂,因為你真誠;他説音樂是宇宙間最高尚的感情,高於任何藝術形式,你不應該糾纏在文字情調裏。
後來我也意識到,光寫作不過癮,因為寫作對我而言太實了,我喜歡虛的東西。音樂還有點體力活的感覺,更過癮。就我的性格,寫作不能滿足我的虛榮心。
人物週刊:還是守住了音樂。那麼音樂給了你什麼?
劉索拉:儘管不喜歡自己在音樂學院的那種狀態,但是我有直覺,我不會和音樂分手。音樂對我來説,是替我找到了一種生活方式,不玩音樂我真不知道幹啥呢?音樂給了我自由。
第一次去美國訪問的時候,碰到了芝加哥派的藍調音樂大師朱尼爾·威爾斯,聽到了真正的藍調,一下子把我打中了,我心説:這聲音才是我要的!
做《中國拼貼》的時候,我就用了一個人聲和一把琵琶,對我的聲音是個挑戰,對作曲法是個挑戰,對琵琶演奏家也是個挑戰。我就想著怎麼把原始能量全部放出來。那時候腦子全是父親的去世,感覺到一種來自陰間的能量,貫穿全身。我就變成了這個能量,把自個兒拋出去。我覺得我的靈魂需要那種聲音。
人物週刊:你去年出的《口紅集》像是女權讀本兼宣言,畫的那些插圖也挺有趣的。記得有句是:“在床上寂寞使年輕女人忘記自己的魅力,在床上繁忙使年輕女人忽略了自己的愚蠢。”
劉索拉:我們這一代女性都挺強的,活著就要有一種尊嚴。今天,更年輕的女孩,乾脆放棄尊嚴,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她們不知道生活的方向是什麼,放棄尊嚴還成了時髦,她們還不認為是迷失,這是悲哀的。我作為老前輩替她們著急,替她們擔心。青春那點東西非常薄,而且經不起傷害,一傷害,你的青春就完了。如果你長點別的東西,你的人生就厚重得多,而且會活得高興得多。
人物週刊:你的生活半徑特別大,事業、朋友的跨度也很大。這種生活會讓人變得更快樂更聰明嗎?
劉索拉:我真是特別幸運,這一路我結交了各種朋友,好多是黑人音樂家朋友,他們保護我,也教我使用聲音的能量。我不知道,沒法分析我對這些音樂家的感情。我覺得那些經歷很豐富的人,或者在人前沒遮沒攔的人都是單純的。你看洪晃,整個一北京大妞,但她活明白了,也給周圍人帶來快樂。漂亮女人到處都是,可聰明女人是世間真正的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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