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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繼遂:藝術品收藏與國民性無關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12-22 14:18:37 | 文章來源: 南都週刊

龔繼遂 中央美術學院特聘教授、藝術品市場專家

收藏是文明的縮影

南都週刊:在你看來,中國藏家走向海外,經歷了怎樣的過程?

龔繼遂:就中國古玩而言,中國收藏海外大概經過三個階段,先是零星找海外藏家、小商家買低端的、便宜的東西,賺取差價,因為在當時的市場上,歐美比港臺便宜,港臺比大陸便宜;之後是走進拍賣行,買買高端的、傳承有序的、禦藏禦制以及能夠保值的作品,這多是由於國內拍賣行興起,急需高端藝術品,作為拍賣明星,引領潮流,這裡面值得注意的是使高價合理化的“瓷器愛國主義”;然後是外國人送進來,中國人出去找的字畫多,外國人送進來的器物多,因為字畫贗品多,差價低,外國人收藏少,而國外藏家的器物則傳承有序,差價高,他們願意獲利拋售。

南都週刊:在內容上,歐美和日本等主要市場之間有何區別?

龔繼遂:歐洲瓷器收藏強,很大程度上大部分收藏維持歐美流通週轉,而非回流大陸。北美與前者類似,也是瓷器、器物收藏多,學術支援很完整,有自己的收藏傳承和收藏群落。而日本情況比較複雜,簡單説來,日本向來起轉机站作用,中國收藏通過日本流失到歐美去,歐美收藏再通過日本回流到中國來,比如著名的山中商社、龍泉堂都精於此道。但最近十年日本經濟停滯,大量器物收藏流散到歐美,字畫則回流到中國。當一個民族地域發生經濟波動,它的部分資産被國外持有,等經濟恢復時再繼續做資産財富流通週轉,這以後會變為常態。

南都週刊:前面説的是中國古玩,西洋藏品的情況如何?

龔繼遂:舉個例子,嘉德有個郵品部負責人叫郭學廣,他的本業是集郵,是系統的外國郵票收藏家,但即便在當年郵市最火爆時,他的藏品也根本沒法交易。中國基本上還是一個消費産品的進口國,文化産品的出口國,我們消費西洋音樂、文學、汽車、奢侈品,這些有資本附加值的東西,但西方視覺藝術、郵票,這些我們就沒有。西洋畫我們很熟,但我們哪有畢加索的畫?除了路德維希送了一點,還都是一般的作品。收藏是一個文明的縮影,要流通,首先要有懂得這個文化的人。很多國外收藏品類,在國內都沒有支援它流轉的社群和圈子,所以外國文物在中國基本是有行無市。

但是有一個品類中國人開始買了,就是當代藝術品。首先,它對作品的呈現是一個重新編碼的過程,對於作品的接受和解讀是一個重新解碼的過程,無論是國內國外,都不好懂;其次它的語言是國際化的,掌握了編碼,誰都能讀懂。

另一個值錢的大宗品類是珠寶,它文化性比當代藝術差,但商業性更強。它沒有真偽之爭,價值以原料價值為主,設計語言通用,比如伊麗莎白·泰勒珠寶,也會有中國人買。實際上中國翡翠也已經國際化,它的最大買家是西亞和阿拉伯皇族。

南都週刊:中國今天的收藏市場與日本當年的區別是什麼?

龔繼遂:中國人以買本國藝術品為主,而當年的日本人比我們現在更有國際視野,對外國文化更感興趣。當時是日本經濟泡沫期,日元強勁,那時也有很多炒家,有閒錢盲目進來。這與國民性無關。藝術品收藏基本是流動性過剩的資産配置,是一個洼地,“炒”是很自然的。

從品類來説,以油畫為例,日本收藏國際化時,文藝復興寫實主義即使在西方貨源也日益枯竭了,所以他們主要拿的是印象派作品;而香港台灣緊隨其後,也拿到一些,以台灣為例,10年前蘇富比統計,單價200萬美元以上的作品就達到200幅以上;南韓則喪失了這個歷史機會,後來拿的主要是現當代藝術作品。

這些基本都是資産配置手段,並不是説畢加索就一定不能買。實際上藝術品收藏反過來一定會促進藝術的發展,像南韓的光州藝術節已經常態化,在亞洲地區很有名。東亞的中日韓則慢慢形成一個當代藝術聯盟,這都是好事。

我的經驗是不要和權貴做生意

南都週刊:中國買家大批出現,還是在中國現當代作品在國外開拍之後。你親手開創了蘇富比在香港的中國當代油畫拍賣,當時是怎樣的情況?

龔繼遂:當時中國買家去海外有兩個基本的限制因素,一是外匯,二是簽證。也沒有完整的藏家群落,我們推出這個新的拍賣種類,根本沒想到賺錢,也不知道是否可持續。這裡面有個花邊,1997年蘇富比曾經有個倫敦當代藝術拍賣會,實際上是我離開蘇富比之前籌備的,成交率12%,流標率88%。這説明中國當代油畫當年根本不流行。

1995年蘇富比舉辦中國當代油畫第一次拍賣。我當時決定用陳逸飛的油畫《黃河頌》做封面,這在當時有一定敏感性。我還給總部寫了封信,徵求意見。因為當時正值香港回歸,封面上一個八路軍戰士,是不是意味著紅色中國佔領蘇富比老牌帝國主義拍賣陣地?

南都週刊:這後來是怎樣處理的?

龔繼遂:陳的常見作品分三種,一是商業化的江南風景,另兩個是英雄美女題材。比如中國軍事博物館收藏的《攻佔南京總統府》,即使勝利場面,也是勝利激情,疲憊面孔。而《黃河頌》與前面三種都不同。它充滿抒情色彩,不是暴力、戰爭,而是全民信仰時代陽光少年的自信和青春,有極好的象徵意義,代表民族復興和少年中國展望。

後來我們熱烈討論之後還是決定用《黃河頌》。理由是陳是中國官方推薦,美國漢默畫廊代理,回贈中國領導人的御用藝術家,一向走商業路線。但《黃河頌》飽含青春激情和“文革”真誠信仰,是歷史瞬間特殊産物,可遇而不可求,即使有再高的技巧,也不會再有那種創作激情了。我們將其作為封面,既表明我們的判斷,也表明我們希望商業之外,嚴肅拍賣應有美術史價值和定位。這是我在拍賣目錄上寫的原話。

南都週刊:你個人也是知名的海外收藏家,具體經歷是怎樣的?

龔繼遂:我個人主要做宋瓷和古玉的收藏,大都是1990年代初在紐約、香港買的,當時的價格才幾萬塊。這些一直不值錢,因為政策限制,沒有市場,也沒有流通性,就是個人用來養氣。我一直覺得商業的總是不如經典,我的收藏一直是賣掉商業的,換成真正的收藏。比如我買過40多張林豐年的畫,還買過二三十張齊白石,都慢慢賣掉了。

當然也不都是拍賣,比如我有一塊古玉,賣給了一位領導人的二姐。她到現在還來問,龔先生,我買的玉值多少錢了?您多少錢願意買回去?我説當初幾萬買的,現在值十幾萬吧,您隨時不要我隨時給您十幾萬,她説那才這點錢我才不賣呢!您不必每次都跑來氣我吧。

私人交易還是會有很多麻煩。我個人認為,不要和權貴做生意。權貴從底下買東西,總要給點面子,少要一點錢,但有時少要錢可以交朋友,有時少要錢也交不了朋友。現在在市場上這部分人很少了。還在的也照規矩辦事,持有力比較強。像當初我賣的齊白石被一位省級要員買走,現在行情漲得比較高了,那些東西也沒見他拿出來套現。

藝術品一定會向權貴集中,作為他們財富配置的一部分,這不是正常的,但是必然的,國外也是這樣。以前官僚就是文人,藝術品是士大夫生活方式一部分,有人文色彩。歷史上看,原來這個舞臺上很多權貴,現在看反而不多。一是現在職業政治家都不是傳統文化人,二是市場化後,財富配置手段多了。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説這個市場更有規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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