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籍收藏界,向有“顧批黃跋”一説,但凡古書,只要一經顧廣圻、黃丕烈其中一人之手,便如寒士入龍門,身家獨步。這部即將於西泠秋拍“首屆古籍善本專場”中驚艷亮相的《戰國策》,可謂一身兼具二美,不僅關涉顧、黃二人,還將錢謙益、顧之逵、鮑廷博、盧見曾等明清鴻儒囊括其間,量級之重,當令藏界為之一震。
此部《戰國策》共33卷,1函4冊,清乾隆盧見曾雅雨堂精刻本,卷前鈐“思適齋”和“顧澗薲手校”印,卷末有顧廣圻手書“嘉慶八年黃蕘圃重刻此書為之校讎……”“嘉慶二年四月,顧廣圻校”等字樣。當年顧廣圻在黃丕烈的延請下,以此為底本,參照影宋本和元代吳師道刻本,前後六年,分三次校勘,通篇朱墨批校,用工之勤,令人驚嘆。作為黃丕烈《士禮居叢書》的校勘底本,此書的發現在校勘學史上意義極為重大。
清嘉道年間,樸學大師黃丕烈,平生惟喜聚書,雅好宋本,時論以“佞宋” 譏之,黃不僅欣然接受,並自為標榜。黃丕烈與元和人顧之逵為至交,之逵字抱衝,也以藏書著稱,他有一位堂弟,就學問與孫星衍等人並稱、尤其以校勘著名的顧廣圻。
顧之逵將顧廣圻介紹到黃丕烈處,幫助黃校勘書籍。黃丕烈曾見顧之逵有影宋抄本《戰國策》,因自己只有元吳師道刻本,而頗為遺憾。黃丕烈精於版本流傳,知《戰國策》宋代傳本僅有兩部:梁溪安氏本、梁溪高氏本。著名藏書家、版本目錄學家錢曾也收藏一部,錢曾作《讀書敏求記》內有記載,雲購自其高祖明末清初大家錢謙益的絳雲樓。但具體是哪一部,黃丕烈就無可考了。而到黃丕烈時代,海內外《戰國策》存世還是兩部,一在桐鄉金雲莊家,一在歙汪秀峰家。黃丕烈慨嘆,不知何時能夠得見。
一日,大藏書家鮑廷博來蘇,並引薦金本介、袁綬堦,當然是隨帶宋版《戰國策》。雙方約定在學者鈕非石家。看過這部書楮墨精好,黃丕烈當即敲定以白銀80兩買下。黃丕烈初步判斷這就是所謂的梁溪高氏本。並讓顧廣圻把其堂兄顧之逵的影宋抄本借來參校,結果是勝於鈔本。
自嘉慶二年始,顧廣圻拿著這部宋版《戰國策》,還有黃丕烈的原來那部元版《戰國策》,以盧見曾雅雨堂精刻本為底本,以六年之力,皓首窮經,才得校勘完成,無怪乎《重刻剡川姚氏本戰國策並札記》刊印出來後,顧廣圻頗為自負:“雖主于據姚本訂今本之失,而取吳校以益姚校之未備,所下已意,又足以益二家之末備也。見於不可讀者,已稍稍通之矣。後世欲讀《戰國策》,舍此本其何由哉?”至此,龍身已具,但乏名家題跋以點睛爾。而最終玉成此事的不二人選正是黃丕烈,黃即依顧校本,命工影刻宋槧,為之札記,重刊此書,列入《士禮居叢書》,亦了卻其一宗夙願。
黃氏與顧廣圻原是同好,俱為一時名流。黃氏藏書之所為“百宋一廛”,即有顧氏為之作賦。從其書樓名稱,亦透出黃氏所代表的當時藏書界的“佞宋”之風。如果説清代藏書界中,標榜“佞宋”並開鑒賞風氣之先者是錢遵王的話,那麼樹“佞宋”之幟並把鑒賞提高到一門學術流派的人就是黃丕烈了。黃丕烈對宋版書的研究可謂青出於藍,非但深悉版刻年代等屬於版刻形式的問題,更立足於版本文字的優劣來討論宋本之佳勝。因此他被洪亮吉舉為清代“賞鑒”一派藏書家的代表人物,後世以此為特徵的藏書家莫不奉黃為宗。而黃氏如此重視顧廣圻及其所校讎之書,更從一個側面反映顧書之貴也。今日之方家,如欲涉足此間,亦當有鋻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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